10.
爱是一副奇特的药,可以救命也可以致命。
在一种空虚和幻想的寄托下,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迷恋上了那个像幻觉一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吗?可以和他说话吗?他会注意到我吗?我想我已经疯了,因为我是这样脆弱,接二连三地爱上幻觉。身边的沉却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这是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已经是彻底的夏天了。武汉的天气突然变得很热,武汉就是这样一个热得让人受不了的城市:被誉为中国三大火炉城市之一。现在我就居住在这样一个奇热无比的城市里,忍受着一年一度的热浪袭击和折磨。不过幸好有一样东西可以暂时帮我排除身体的闷热难受,那便是柔软可爱的冰淇淋,有甜蜜冰凉的味道。那天我们上体育课――我生平最讨厌的课程。要知道我是一个身体几乎属于残废等级发育不良的少女:X型腿。严重贫血。平足脚。佝偻病。近视眼。胆小。除了这张貌似“李莫愁”的脸还算耐看之外,根本上再无可欣赏之处了。
老师叫我们练习前滚翻,我当时就晕了。这玩意儿我小时候还玩过一两次,后来长大之后身体变长了有些地方发育得太圆满了体重增加了就再也没有翻过。如果叫孙悟空来翻两个,那肯定不在话下。要他翻多少遍都可以,说不定那毛猴子心情好还把筋斗云也一起送给你。可我不是孙悟空,我简直就是一二等残废。当我战战兢兢把头低下来,身子弓成弯月时,我的眼前一黑,差点都晕过去了。天啦,我的世界末日降临了吗?
同学们在我的旁边观看着这犹如马戏团的表演,我像一只彻头彻尾的大猩猩一样摆动着笨拙的身体。我曾经试图让自己的姿势变得优美一些,可是我还是失败了。我怀疑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液开始往下流,搞得我头发昏,最后我闭上眼睛使劲往前用力,哈哈,我过来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想看看我的战果时,天啦!我居然翻到毯子外面去了。这个时候我听见一些女生的嘴巴里发出朦胧不清的呵呵声,大概是在嘲笑我的笨拙和丑态。幸亏我心理素质好,不跟她们计较。因为我就是在这样的嘲笑声中长大的。我拍拍身上的灰尘,两只手撑在地上,英雄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老师表露出一副无辜和受挫的神情,那女老师看我这样虔诚的认错,脸上严肃的神情变成了温和的笑脸:“下课之后好好练呀,下次课我再检查一遍的。”我鸡啄米似地朝她点点头,感激得眼泪差点掉出来了。
可恶的前滚翻考察完毕之后,我的心情轻松多了,于是站在一棵大树下休息,观看操场上的热闹景象。此时正是6月中旬的时候,武汉热得不像话。学生穿着T恤和牛崽裤,女生们一般都穿裙子,当然像这样的体育课是不穿的。操场上跳跃着一些生龙活虎的男孩子,女生们则围成一团唧唧喳喳,我不时听见从一团女生堆里飘过来一大串笑声,像春天里和风拂过铃铛时发出的响声一样,清脆悦耳。而我显然是个异类,沉默得跟个男人没有什么两样。我看见玲和An正在一起说着什么,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到很难过,正准备离开操场回去睡大觉时,一个人影朝我这边闪过来了:是沉。
他穿一件普通的红色T恤,蓝色牛崽裤。脸上红彤彤的,可能是被太阳烤过的原因。头发似乎被汗水打湿了,粘乎乎地搭在额头上。他走到我对面站住了,冲我温和的笑。我也陪着他笑,我觉得我这笑显得极为不自然:因我本不是喜欢当着男生面笑的人。他问我:
“怎么不和她们在一起玩啊?”
“呵,没什么。我一般就是这样离群的人。”我略带笑意地说。
“哦!”他站在我面前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很明亮。“那一起去走走吧。”他继续说道。
“好吧。”我无可奈何地说,但是依然显出高兴的样子。很多时候我都是这样的人,忍耐着,沉默和顺从成了唯一的表达方式。
我们走在校园里,路过男生宿舍院子门的时候,我听见有一些男孩子冲我这边吹口哨。我心里“咯噔咯噔”跳着,很紧张又有点高兴。我想他们吹口哨的原因可能有两种:1.他们太无聊,看见任何一个女生都吹口哨;2.他们善于发现美,只对美女吹口哨。想着这样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花园旁边的走道里,然后我停住了脚步。已经不愿意再走一步路了,我的脚不容许我走更多一点的路程。
我对他说:“到花园里去坐一下吧,沉。”
他说好。任何时候他都顺从我的意愿,我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爱我的人而感到了一丝自豪。
“沉,我想吃冰淇淋。”我终于对他说出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心意。
“好,我去帮你买。”他温柔的眼睛里依然如水一样波光粼粼。
我看着他乐滋滋地走了,心里发出一丝落寞的笑声。
第二天上英语课时,我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前排。如果你对大学生活稍微有一点了解的话,你就知道,在大学的课堂上是没有人愿意坐在最前面的,一般前三排的位子都是空的。所有的人都往后面的位子挤,少数爱学习的准备拿奖学金的孩子会选择坐在中间的第四排,最不爱学习的人都坐在一些角落里,墙根边。我坐在第一排的位子上,孤独地坐着。在我周围方圆五平方米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可以如此孤独的生活。
就在我准备在这座孤岛上自生自灭的时候,我的身后突然闪过一团红色的火焰,这团火焰“嘣”一声就在我的左边停下来,吓得我血压急速升高。
我扭头一看,嘿,臭小子。居然是他:沉尘。我当时就有点郁闷,心里想,这下完了。要是被我的心上人看见我和他坐在一起那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呀?我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我的贞洁不能就这样被他毁掉了。这样想着,我显得极为不安。身子僵硬,态度冷漠,我连头也没有调过来一下。我没有跟他说任何话。一整节课我都麻木如僵尸,郁闷得想跳楼。
下课之后那小子居然识趣地走了,灰溜溜的从我的左边离开了。我的心总算舒了一口气,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点空空的感觉,那是什么?是爱吗?
我想回头,看看那个皮肤白净的男生坐在哪里,看他是否注意到这些细节。于是在课间的时候,我用一种“梦里寻他千百度”的眼神往后面坐着的79号人扫去,咋一看,由于眼睛近视,我谁都没有看清楚,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沉。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身形落寞,低头看书,油乎乎的头发耷拉在额前,遮住了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就在这一刻,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然后我调过头来看书,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的心早就波澜起伏。
“女生是一种容易被驯服的动物。”
我被谁驯服了?我已经不得而知。
时间老人就这样将我推移在青春的路途上。我看到一路的鲜花多彩多姿,不知道该采哪一朵。
转眼间大一生活快要结束了,暑假来临了。这是我上大学以来的第一个暑假,我热切渴望能够在武汉找到一份兼职。希望以此来增强自己的能力并且赚一点点人民币。
7月初的武汉已经热烈得不可开交,太阳公公每天不遗余力地为我们效命,为我们散发着自身的光和热。武汉这个火炉一样的城市里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光我的肉眼看到的老外就有好多。其中以非洲黑人和澳大利亚人较多,还有少许美国人。在学校里经常看到黄头发的澳大利亚人,身子高大,活脱脱一头大象。他们会在早上八九点的时候买热干面吃,这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是不是太阳将我身体里那颗狂热不安的心照得异常急躁,还是我自己骨子里早就埋下了叛逆的火种?
考试结束之后,宿舍里大部分的女生都回家了,只有我和芹儿两人没有回去。因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过早地懂得了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看见别的孩子都拖着行李回家了,我呆在宿舍里稳如泰山,芹好奇地问我:
“蓝,你也不回去吗?”
“是啊,我不想回去。”我如实回答。的确,我已经不大想回去了,那个穷酸落后的小镇,破败如茅屋的家令我感到羞愧和烦躁。
“哦,是吗?你打算在这里找工作呀?”她显然激动起来,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奇怪,以至于都走调了。
“恩,是的。”我一向不太喜欢她,对她说的话总是不想理睬。
“啊,这样啊。那太好了,蓝,你知道吗?我们班上这次有好些人都不回去呢。我也不回去,这样我们就可以相互有个照应。”她说了一大串话,语速非常快,我听起来感觉有点吃力。我觉得她是个信息大王,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信息都逃不过她的掌心。
“哦,那就好。我们可以相互有个伴。”
“是啊,是啊。对了,蓝,你准备在这里找什么工作呢?是不是做家教?”她急切地问,好像很关心我的样子。
“哦,还不确定呢。”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出去找家教的情景了,觉得极为不爽,我对做家教这样的美差已经失去了兴趣。
“我们班的冰也准备留在武汉找工作,你可以跟着他混撒。”她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这个时候我急切地在脑海中搜寻一个叫一冰的男生,然后记起了有关他的一些情况:
一次,我在距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农业银行里取钱。那时候排对的人非常多,几乎都是学生。武昌本是高校林立的地方,我们这块地方尤其为最。各大高校风起云涌,层叠不穷地矗立在交通方便市场繁华的地段。因此银行机构也跟着风起云涌,满城遍地都是银行。武汉丫又都有钱,所以花钱都是大手大脚。我坐在椅子上观看着一个个学生们从出纳员那里接过来的大把大把的钞票时,心里羡慕得要死。正聚精会神之时,发现排对的人中间有一个面目眼熟的家伙。之所以说面目眼熟,可能是因为他长相奇特:皮肤黑得跟非洲人一样,高个子几乎赛过了古天乐,头发很短。小眼睛,大嘴巴,身上的衣服特别邋遢。一套黑色的西服和西裤配一双很不合适的布鞋。从打扮上看过去,这人似乎比我还土。但是我不能嘲笑他,我隐约记得他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所以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他也朝我笑了笑,他这一笑不打紧,倒是把我给吓着了,因这笑太过暧昧,眼神之中似乎夹杂着些须模糊不清的东西。我觉得极为恐怖。便不再理睬他。
回想起这些之后我心里暗暗叫苦,要是别人倒还好说,这个叫冰的男孩子质量实在太差,从他那暧昧的眼神中我似乎嗅到了一股肮脏和卑劣的品性。
没过几日,宿舍里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和芹两人在这里艰苦作战。此时我陷入了十分无助的困惑当中,一方面不想回家,另一方面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工作。对于武汉根本不熟悉,再加上我是一超级路盲,经常迷路不说身体素质实在不好,走不了两步路就觉得浑身无力,精力不济。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感到很苦闷,整天与方便面为伴。呆在宿舍里几乎绝望得要死掉。
我急切想得到别人的帮助,于是打电话给沉,好在他还没有回家。当我跟他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后,这小子似乎不太赞成我的做法。他说,还是回去的好。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也不是很安全。我听了这样的话之后很失望,多么希望他能为我留下来。
没过几天他就走了,我亦没有去送他。
后来,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个躁热的七月让我动荡不安的心终于开始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