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年以前,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她和两位哥哥站在城门里,挤在拥挤的人群中,像众多的人一样,存有着一丝丝侥幸,想要从那封锁的城门中挤过去,寻一个生路,留一条活命。她被人群挤压得动弹不得,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这时她抬头看见一个背着药匣,穿着体面的药师从另一侧走向城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守城的士兵向徐舟济喊道:“来的是什么人?”
徐舟济微微欠身,轻施一礼:“晚学徐扶,字舟济,是一位游医。”
“我管你叫什么,所有人一概不许进”士兵回道。
徐舟济直起身,目光直直与那士兵相对“你作为一个士兵,你的职责就是守卫国民平安,如今你却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被锁在城里。你夜里安的入睡?”
那士兵有些慌张,并未想到一个药师竟有如此风骨“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这里面有去无回,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
“我即是药师,那我便要救病治人,岂有害怕而临阵脱逃之理。”
徐舟济又和那士兵说了一会儿,可是老姑娘已经记不得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只记得,门开了一条小缝,人群发疯一样向前挤,自己被人流挤到很远的地方。
守着水井总不会被渴死,守着粮仓总不会被饿死。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医馆,也不是什么深宅大院,而是跟着这个药师。
自那之后,自己就经常跟在那名叫徐舟济的药师身后,看他问诊,开药,施诊。。。徐舟济还是发现了她,问道“姑娘,你为何一直跟在我身后?”徐舟济一连忙碌多天,早已劳累不堪,却仍语气轻和。自己心里不由一震。
总不能说是,是因为跟在你身后,要是病了可以随时找到你吧。想了想才说道:“我也想救人”声音轻的连自己也快要听不见了。
“躲在我身后可救不了人。正好,我需要帮手,你过来吧。”徐舟济对自己笑着,时间太久,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也记不得他的笑了。只是在印象中,他笑得很好看。
时间一长,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跟在他后面。明明是为了保命,可是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离危险越来越近。那些病人大都没有人照顾,常常是徐舟济亲力亲为的去照顾。本来只是在医馆后院分类药材,可是又不忍心看着他出诊回来,睡眼朦胧的煎药,便又承担起煎药的活。在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时,也会蒙住口鼻,把药端给病人。
给病人溃烂的伤口换药这等事,一直都是徐舟济自己去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太危险了。有一天,他坐在书桌前,用手撑着头睡着了。到了要为病人换药的时间,自己几次想要叫醒他,却还是没狠下心。最后,强忍着恶心与害怕。为病人换了药。
他知道后,先是埋怨自己睡过了头,又怨我没有叫醒他。又说道,这场瘟疫过后,他要收我做他的徒弟。从那天之后,就日夜期盼着瘟疫可以快点结束,也不再惧怕会感染瘟疫。
病人的病状各不相同,可是每跟在徐药师的身后,自己就会很安心。
一天,自己突然发起了高烧,本想强撑着继续去和徐药师一起治病。真等站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走了几步便昏倒了。醒来之后,看见徐药师正抓着自己的手把着脉。“你看你,这么不小心。本来是救人,自己却染上了病。你也不要担心,我这里研制了一个方子,应该会有用的。”徐药师已经蒙了口鼻,但眼角的笑意仍是那么熟悉。一想到不能再和徐药师一起为人诊治,还成了他的负累,心里内疚痛苦不已。
“是不是我蒙了口鼻,你看着会不习惯?”徐药师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说着便摘下用于蒙住口鼻的布条。
“诶,别,会传染的。”
这时,有人在门外叫着徐药师,徐药师便站起身来,刚刚转身要离开,却又回过头来,俯身笑道“等你好了,继续去和我治病救人。”说完,这才匆匆跟那人走了。
之后,徐药师每天都会过来陪自己一会儿,也会为自己带来一碗药。直到后来,自己才知道,那时药铺的药材便已紧缺,自己喝了本该是徐药师自己用来抵抗瘟疫的药。每次,徐药师要离开的时候,自己便会送他一块酥糖。那是娘亲生前所做的最后一批酥糖,还未全部卖完,就染上了瘟疫离去了。那些所剩无几的酥糖便成了自己最珍重的东西。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酥糖可以为徐药师带去一丝慰藉,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那天,自己的病快要好了。正好也剩下最后一块酥糖。推门进来的,不是徐药师,是自己的哥哥阿福。
那时的场景,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会隐隐作痛。可是那时,听闻噩耗的那一瞬间,心里却是异样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知道他今天不会来看自己了。只是答应了哥哥一声,“哦,我知道了。哥哥,我想睡一会儿。”
第二天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哭。甚至还在帮哥哥阿福整理柴火,下午的时候,知道他不回来了,就跑去睡了。
第三天的时候,哥哥阿福带回了徐舟济的药箱,对我说“妹妹啊,徐药师走了,留下这个药箱,这里也没有别的药师了。你看看,你能不能接着为大家伙儿看病呢。”
在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药箱那一瞬间,几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也不管站在一边的哥哥,伏在药箱上,放任自己哭了起来,随着每一声抽泣身体抽搐着,像是有什么要从身体里分离开来一样。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嚎啕声。
阿福见我这个样子,也吃了一惊。以为是药箱的缘故,想要把药箱拿开。我却死死地抱住药箱,怎么也不肯放手。
过了几天,听说徐药师的师姐,师兄来到此处,白医师和玄医师在徐药师的留下的药方中看见了一封夹在里面的信,是给自己的。信里除了关切和安慰并没有更多的内容,只是说心愿是下辈子开一家名叫徐福记的酥糖店。旁人不懂,为什么一个药师却想开酥糖店,可是自己却晓得。那一瞬间,百感交集,和徐药师相处的每时每刻都在脑海中匆匆闪过。那时,便决定,要在此处,等徐药师回来,和他一起开一家酥糖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