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顾小川,二人疾驰向东。
平时,白望龄、玄慕年师姐弟二人都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寻找是否有尚未安息的亡魂。这一次却和之前大有不同。数日之前,就觉得西方盛气日衰,山冥云阴,黑云绕顶,如今更是能直接感受到好似有数以千计的亡魂在集体哀嚎,这股凝结起来的怨气也愈来愈强。一路上也遇到了几位同为无常的仙友,无一例外是朝着西方奔去,这更让二人担忧起事态的严重。
往西三百里,官道上之见向外逃离的难民,却不见与师姐弟二人同向的人。再走五十里,路过一个乱葬岗,岗上都是新坟与没有来得及掩埋随便丢弃在岗上的尸首。其中一具尸首,正被野狗啃食着,全身上下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有没有什么肉的头颅还完整保存着,成全了野狗们的饱餐。远远望去,阴云笼罩城墙之上,蔚蓝色的天空转变为灰黑色。虽是晌午时分,却不见来往行人商贩。再走数十步,来到了城门之下。抬头看去,城门上的匾额,原来到了池州。
城门外有大量官兵把守,这些守城的士兵,无一例外用布条缠住口鼻。在城门前放了大量拒马,铁蒺藜等路障,想要表明的架势已经很清楚了,里面的人出不得,外面的人也休想进去。尤能从紧闭的城门另一侧听见城内传来的哭声。想来这样的哭声持续已久,士兵们虽面容疲惫,但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已然麻木。
“师姐,我们一路追踪的目的地看来就是这里了。我从这里就能感受得到,城里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气息。看这些士兵皆掩口鼻,估计是发生了疫病。”
“是呀。如此直接封城,虽然把患病的患者隔离在其中,但也把健康的人一起关在里面了。”
“我看,这是打算让这座城变成一座死城了。”玄慕年愤愤的说。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白望龄言道
不等二人走到城门前,就有官兵走向前来。
“你们两个人站住,这里面不给进。”一个身形魁梧的士兵朝二人叫道。
玄慕年换了笑脸,道“二位大哥,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和姐姐住在这里,这段时间外出探望叔父去了,今日才归,家母还在其中。”
“说了不给进就是不给进,你们这段时间走开了,算是你们命好。识趣的快走吧。”另一个士兵不耐烦的说,说完便挥舞着拿着佩刀的手,示意二人快离开。
“就算发生了疫病,也没有不让人进去的道理。若无人施救,岂不是把这一城百姓直接宣判了死刑?”白望龄紧绷着脸,面带愠色。待要再说话,却被拦住了。
玄慕年掏出一顶雪花银,塞在一个士兵手中“我姐姐着急,大哥,你给我们说一说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士兵看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雪花银,悄声说道“大概一个月前,这里面爆发了瘟疫,起初只有几个人患病,也没有在意。后来发病的人越来越多,症状都一样,连同最先给他们治病的大夫都死了几个。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一场瘟疫。等报告给府尹的时候,就差不多半个城都染上了。府尹说,只有把这座城给锁了,不让人出来才能救得了其他的人。”
“那为什么不让人进去呢?这么一锁城,医疗药材,饮食物资不也都进不去了?”
“这不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嘛。上面要是知道了,那肯定是救灾不力。反正这个城,也是一个小城,没多少人,也救不上几个人了。才干脆锁了。我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的命也要交代在这了。”说完便拉着另一个士兵离开了。
二人寻了一个僻静地方,穿过城墙进入池州。
此时的池州,真像是一湾死水池。死亡的气息与将死的恐惧覆盖着城中每一个角落。医馆里早已放满了病人,刚刚咽气的病人,便会被从嚎哭不已的家属身边抬走。直接抬到一处空地上火化,火化之后撒上一层石灰,不等下层的柴火熄灭,便会有新的尸体被运送过来。城中所存的柴火不多,此时所有的柴火都被聚集在此处。柴火的主人被自己所砍下的这些柴火给送走。
米店多日没有开业,人们手里攥着家中值钱的东西,等待着同米店掌柜换取一斗粮食。一对翡翠的传家耳坠,此时也不过只值五斗梗米而已。米店掌柜站在店铺前的小凳上,高高的看着拥挤的人群。人们争相把手中最值钱的东西放在掌柜眼前,若是掌柜看上了什么,便直接从那人手中接过来,再随手扔去一小袋粮食,算作交换。
寺庙里早已没人再去上香敬拜,而是同县衙一样,被用作为了收容所。在寺院门前,有一个狼狈不堪的鬼魂,一副着急寻找东西的模样。
“你在找什么?”白望龄问道
“记不得了,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别找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不,这个东西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它。”
玄慕年有些无奈,转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福”阿福仍在四处张望寻找着东西。
“你看,你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却想不起你丢了什么东西,可见这个东西也不是很重要。”白望龄觉得有些好笑
阿福认真的回答说“我虽然记不得是什么东西,可是我见到它的时候我一定能想起来的。”
“那你呆在伞里,随着我们一路吧。如果这一路你都记不起来的话,便算了吧。”玄慕年想起白望龄有一把伞,可以借他暂用一下。
“那也行,之前别人都说我憨,你们肯定比我聪明多了,跟着你们肯定能找到的。”
“哈哈,找东西又不是根据才智决定的。我师姐丢过的东西足足能装满好几筐了”
“师姐,借用你的伞一下吧。万一他找着找着,把自己给搞丢了。不还得我们再去找他嘛”
白望龄有些不情愿,但也拿出来一把蓝色花伞,将阿福魂魄收入其中。
这伞可遮阳,可挡雨,还可寄居魂魄,可谓一伞三用,物美价廉,质量保证,只要五十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到就是赚到。
走进寺院,其中情景与方才在药馆所见无二。只是多了一些沙弥在其中走动,大殿之内亦有四五个和尚在念经超度。木鱼敲击一下又一下,手中捻动的佛珠一圈快过一圈,口中念经声一声高过一声,这些声音却淹没在院中病人的嚎叫与亲属的哭喊声了。
几个男子在其中往来穿梭,却未蒙上口鼻。这让二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位兄台,你为何不蒙上口鼻呢?不怕传染吗?”一个没有蒙住口鼻的青年从面前走过,玄慕年趁机问道。
那青年打量了一下师姐弟二人“你们不是也没有嘛。怎么问起我来?”
二人才发觉,自己也没有蒙上口鼻。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无常吧。白望龄打了一个马虎“我就是想看看,我们的理由是否一样。”
青年顿时笑了起来“你们也是被徐药师救治过的吧?”
“徐药师?你能说清楚一些吗?”玄慕年觉得其中大有蹊跷,追问道。
那青年有些疑惑“你们不是徐药师救得吗?那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你告诉我们,我们不也就告诉你们了吗?”白望龄答道
“好吧好吧,告诉你们就是。
在疫情刚开始肆虐的时候,徐药师就来到池城了。据他自己说,他叫徐扶,字舟济。一些老人家就直接喊他舟济,虽然徐药师年纪还不及我大,但是人人都很尊敬他,差不多年纪的,就称他一声徐药师。
是他教会我们要用布条蒙住口鼻,用醋清扫房间,以及用艾草熏屋子。他刚开始让大家把家中病人聚在一起集中照料时,有不少人反对,还说了他不少坏话。他也没有生气,一家一户的去劝说,还把说动医馆、寺庙、府衙作为病人的聚集地。
他日夜为病人诊治,试了很多方子。也有一些方子起了作用,便在那些方子上再作改动。换了好几批实验者之后,终于研究出了一剂药方。徐药师就是用这方子治好了我们。不过他自己却因为染病太厉害,失去了治疗的时机。只能埋骨我们池城了。
总之没有他在池城会更乱,死的人会更多。
后来,我们几个被治好的人发现。治好之后就不会再次被感染上,就在这里照顾病人了。现在药材铺里主要的几味药材却要空了。就算有这治病的药方,也治不了人了。只能用一些仅有的药材去试一试了。”
白望龄和玄慕年都很惊讶“居然还有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