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京华失之交臂后,李建东才知道,大学四年的堕落荒废给自己的教训是刻骨铭心的,这些年经历的所有痛苦绝大部分都与此相关。因此,在开学典礼和入学教育时,他都暗暗发誓,好不容易把生活掰入正轨,就绝不允许它再次偏离。开学没几天,他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学术为主,三年后考博,考回京华,此外还要加入研究生会,有时间的话,再做些兼职。
国家和北方大学对研究生都有补助,但一月才 600 块钱,难以维持生活。几天后,他打消了做兼职的念头,因为发现学院学生工作管理办公室在招助管,每周上班 4 个半天,每月 400块钱。
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一,李建东顺利加入研究生会,在学术部担任干事,星期二,顺利通过学生工作管理办公室的考核,成为一名研究生助管,星期四下午,邵老师召集学生开会,正式宣布李建东介入自己的课题研究。就这样,李建东突然忙了起来,不是考研时那种单一的忙,是身兼数职的忙,从早到晚,从周一到周五,甚至周末,基本上没停下来过。
虽然忙、累,但李建东很享受这种感觉。考研最艰苦时,他就畅想自己的研究生生活,如何度过短短三年,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百种规划。但没上研,再多的规划也没有用,他总觉得自己有满身的气力无处释放。如今,方大给他了一个平台,他就在每件事务中灌注了百分百的精力,把枯燥复习时被压抑的那些冲动,那些欲望,那些激情全都迸发出来。而这一阶段,自然也是他几年来最幸福的阶段,自信,充实,有目标,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还有喻小晗。他经常想,我爱喻小晗,喻小晗也爱我,经历无数艰难困苦,如今两人都已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夺路狂奔,未来一片光明,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等着我们。
刚开学的几周里,喻小晗还不是很适应,每个周末李建东都要去陪他,有时没课的上午或下午也去,后来她逐渐适应了,李建东也越来越忙,就只在周末见面。时间进入十一月,导师的项目进入攻坚阶段,学校和学院的研究生会也开始了每年最火热的校园文化月活动,要在短短一个月里举办多场讲座,还有辩论赛、篮球赛、趣味运动会等,李建东的忙就又上了一个新的层次。幸好喻小晗也开始忙起来,她没有参加什么学生组织,但导师给了她和另一个同学一本英文原著,让尽快出翻译初稿。
11 月 23 日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李建东发现喻小晗下午转发的一条介绍北京名小吃的微博下面附上了一条新评论,是一个叫“我科从来不打铁”的 ID 发的,内容只有四个字,是“下次去吃吧”。他觉得这个 ID 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喻小晗没回复这条评论,他有意往前翻了翻,发现此前也没见过,今天是这个 ID 在喻小晗微博中的第一次出现。他再点进这个 ID 的主页,发现是一个男性 ID,注册时间有点久了,但微博没发过几条,基本上都与篮球相关。男性 ID,第一次出现在评论中,以和喻小晗很熟并且“上次一起吃过饭”的语气评论了这么四个字,这让李建东有一丝疑虑。他继续点开这个 ID 的详细资料面板,发现其所在地为江苏南京,其它皆未标注。“江苏南京,莫不是她的朋友或本科学长学弟?”李建东想,“‘下次去吃吧’,可能是说他下次来北京了去吃?”李建东不是一个多疑的人,想到这,他就舒心了,他也不准备问喻小晗,两个人之间没必要事事都汇报。
大约二天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建东突然想起来,“我科从来不打铁”这个 ID 好像在喻小晗的 QQ 空间里见过。他当时正在电脑前,立马点开喻小晗的 QQ 空间,赫然发现其就躺在“最近访问人”列表里。他看了下访问时间,是 11 月 8 日 19 点 36 分,将近 20 天前。李建东清楚地记得,前一天,也就是 11 月 7 日,星期日,他和喻小晗还见面了。当时喻小晗情绪不是很高,李建东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导师给他的任务要得急,压力大。李建东安慰他说上了研究生压力是比较大,我这个月也好忙。喻小晗犹豫了一下,然后用试探的口吻说,“那……要不下周末你不要过来了吧,先忙过这段时间再说……”李建东继续查看喻小晗的 QQ 空间,发现“我科从来不打铁”这个 ID 在她的每一个相册、每一篇日志下面都留下了访问足迹,越新的日志访问时间越早,越旧的日志访问时间越晚,但全都集中在 19:36 分至 20:17 分这个时间段。也就是说,在 41 分钟时间里,“我科从来不打铁”将喻小晗的 QQ 空间从头到尾看了遍。这本身就意味着这个 ID 刚认识喻小晗,或者以前认识喻小晗,但这一天才真正关注她。同时,他们在一起后,人人网开始兴起,QQ空间逐渐没落,喻小晗这几年里很少在 QQ 空间发新东西,照片和日志基本上是以前的。以前的东西,花 41 分钟时间浏览,这意味着什么,李建东开始有些明白。他顺藤摸瓜,点开此 ID 的空间,发现空间设置为“受邀请才能访问”,他在浏览器的地址栏里复制出此 ID 的QQ 号码,在“添加好友”里进行查找,发现此 QQ 家乡一栏里是“江苏南京”,所在地一栏是“北京海淀”,邮箱一栏是×××××@jhu.edu.cn。海淀是京华大学所在的区,jhu 是京华大学的英文简写……
李建东有些震惊,自己最初只是对这个陌生 ID 自来熟的口吻感到奇怪,可将他在微博上的评论和 QQ 空间的举动联系起来,似乎他和喻小晗的关系并不普通。他想马上打电话给喻小晗,但拿起电话又放下了,稍微冷静后他想,现在直接谈这事也许不太合适。喻小晗稍微有点黏人,不是特别独立,之前周末有不过去的时候李建东要解释好久,这次确实比较忙,自 11 月 7 号之后他们已经有两周未见面了,而这两周里,她好像并不太在意李建东不过去,甚至上周末李建东觉得有些愧疚想周日抽时间去,她还主动说“你这么忙就先别过来吧,我现在也有些忙。”
幸好第二天喻小晗主动提出这个周末到方大来,她说李建东走不开,她过来找他。这把李建东高兴了一阵子,方大离京华还有点远,就报道时喻小晗跟他来过一次,之后再没来过。不过,这个周末正好有辩论赛决赛,人文学院研究生辩论队几年来第一次闯进决赛,院研会,尤其是学术部就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李建东作为主力干事当然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快吃午饭时,喻小晗才到方大,让李建东惊喜的是,通常略施粉黛的她这次化了个很精致的妆,显得更明艳动人。李建东带她到食堂吃完午饭,又带她到了自己做助管的那个办公室。院研会没有办公场所,他就借着职务之便把助管上班的办公室临时征用了,几个同学在里面准备材料、开会讨论。到办公室后,喻小晗先兴致勃勃地看他们忙了一会儿,接着靠在角落的沙发上睡了一觉,到 3 点多的时候,李建东请了个小假,带她逛了一遍校园,去东门外的如家开了房。吃完晚饭,李建东要继续回办公室加班,他问喻小晗还去不去,喻小晗不去,他就把喻小晗送回了宾馆。那天晚上李建东一直加班到 10 点,回去的时候,喻小晗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电视。
星期天下午李建东送喻小晗走的时候,看她挎着包踏上公交车,他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她。她大老远从京华过来,自己真正陪她的时间几乎没有,第一天很晚才回去,第二天很早又拉着她起来,一上午自己忙上忙下,她就坐在报告厅后面安静地看比赛。而且,这两天,她对自己特别好,不但没有一句怨言,还异乎寻常地理解他,给他准备了好多零食,更试图帮他分担一些工作。“从上研究生以来就各种事情,对她的关心是比以前少了,以后要好好对她”,李建东想。就这样,“我科从来不打铁”的事被他抛到脑后了,直到一年后再次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