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属于听完计划的小楠和林梧秋。
刚刚外出的苏哲锦和周国公似乎也已经将事情说了个明白,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打眼就看到了屋内沉默的两人。
明明出门前还在有说有笑的两人此刻竟一个是一副苦瓜扮相一个是一副满面愁容的模样。
纵使两人平日粗枝大叶,如今眼前的一番景象倒也能让他们看到些许端倪。
四个人中周国公先开了口:“小楠你……都知道了?”
小楠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没有丝毫波澜的苦瓜相像是在默认他刚刚的话。
“是林姑娘刚刚告诉你的?”
“嗯。”
“那你现在知道了多少了?”
此时本在一旁沉默的林梧秋突然又说道:“她知道了全部。”
全部,就是不光是她要去采雪莲一事,是还包括原因,还包括身世的全部。
这下来连苏哲锦都愣住了,他竟不知道小秋对小楠姑娘已是这般信任,信任到连身世都能坦诚相告。
不过知道也好,不然就凭小楠姑娘这究根追底的性格,得知了他们马上又要离开一事之后铁定是不会轻易就让他们离开的。
苏哲锦说道:“既然小楠姑娘和国公大人都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的清楚,那么我们今夜就先备马和粮食,明日一早我和小秋就告别此地前去仙山。”
话毕,一旁的周国公又不知为何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苏哲锦道:“怎么还一口一个国公大人呢,明明我早已经不是了......“
此话一出,又引得原本就低迷的气氛又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
是啊,周国公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京城国公大人,曾经的他穷奢极欲,下人与百姓的命也是一抬手、一语间就手到擒来的事。
而现在,他却也为他之前的作恶多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自从他的国公府沦陷、小楠也险些同他一起命丧黄泉的那一日起,他心底里的那片恶似乎就在一刹间烟消云散了。
待在牢狱之中的日子里面他思考了很多事情,也在知道了小楠与他都能免除牢狱之灾,杀头之痛之后,他终于愿意接受寻一处安逸之地开始他新的开始,就当是重获新生,同她一起以一对最平凡的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一句话引得林梧秋好奇不已,她歪头问道:“那我们现在又该怎样称呼你呢?我们似乎并不知道你的本名。”
说是这么说,其实在座的各位之中只有她自己是不知道周国公名姓的人罢了。
周国公正欲开口,一旁的苏哲锦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周启,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言下之意是,她同他与周启和小楠在此一别,应该就是永别了。
“周启......”林梧秋默念了一遍记住。真是打死她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也能知道周国公的名姓。
于是站在桌旁的两人回到刚刚自己的座位上,小楠突然侧过身来抱住林梧秋的胳膊祈求道:“小秋姑娘,你我二人此一别可就不知道何日才能再相见了,你真的忍心就抛下我同周启二人在这深山林子里孤独过日吗?要不你再多待些时日,正好将舟车劳顿的疲惫劲头消了去再启程离开也不迟啊。”
林梧秋望着她盯着自己的水汪汪的双眼,竟也有些犹豫了。
她将目光转向苏哲锦,“要不......”
我们再在此休息几日的话语还未问出,苏哲锦便用一个严肃的眼神打断了她。
“不许。”
他拒绝的果断。
“小楠姑娘你有所不知。,小秋她现在虽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大诧异,但是她这病难下定数且与日俱增,保不齐哪天就会发作致使她昏厥甚至丧命。所以,前往仙山采取雪莲一事不能再拖了。”
周启打断道:“那为何不先将林姑娘留在此处让小楠与我照顾着她,你只身前往也免去了她在路上颠簸所受的苦。”
小楠不不舍地放开林梧秋,又依附在周启的身边频频点头。
“也不可,”苏哲锦说道,“仙山雪莲由雪灵日日看守,想要取下它须得先过了雪灵这一关,而且这雪莲一经采下三日之后效用便开始与日俱减,我须得保证小秋在我采到雪莲的三日之内服下它,再来就是......”
“就是什么?”众人询问道。
“罢了,没什么。”苏哲锦种是忍住了每将另一个真相吐露出来。
其实他刚刚想说的是,再来就是倘若小秋她服下了这副药物,若他之前了解的关于这服药的效用无误的话,那她或许就要回到自己原本的那个世界中去了。
她现在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而来,且对自己之前所生活的世界的记忆也模糊变淡。不知道这雪莲服下之后到底能不能将她这散去的记忆也追回来。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桌上的饭菜都凉的透彻了,小楠撤桌,四个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
次日清晨,苏哲锦带着林梧秋还未到天大亮之时便匆忙起身。苏哲锦匆匆赶去午后的梧桐树边解下马匹,林梧秋先一步在马车上将二人此次的物件收拾摆放的整齐。
二人各有分工,只想快些收拾好离开,不想再惊扰了屋内那久别重逢的两人。
微风飕飕起,林梧秋收拾完后探头出了马车,望向周围在风中微微抖动的梧桐树林,林中茕茕孑立的一座木屋,轻叹一声。
虽然关于这一次远途苏哲锦并没有给她透露细致,但直觉总是能隐约让她感受到,二人这一去,她再见到还在屋中好眠的两人就难了……
苏哲锦收好拴马的麻绳,站在林悟秋身边陪她一起望着小屋失神。
林悟秋道:“我的感觉应该没错吧,今日我们二人一走,我应该就再见不到他们两个了吧。”
苏哲锦沉默,像是在默许她的质问,低下了头。他不敢说,不敢说出事实真相,因为这一次远行,也有可能是他们二人的诀别。
又一阵风起,带飞了周围的片片落叶,不间断地扰乱着两个人的思绪。
“好了,”苏哲锦先一步打断了沉默,他抬手轻抚着林悟秋的头又道,“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得赶紧上路了。”
林悟秋叹息,将探出的半个身子默默缩了回去,苏哲锦也抬脚上了马车。
“等一下,先等一下!”
不远处的呼喊声陌生又熟悉,还在上车的苏哲锦僵住了身子,还没坐稳的林悟秋也再次探出了脑袋。
而下一刻面前的一景,让她本黯然失色的双眸再次亮起了熠熠光芒。
只见不远处小屋的方向,周启左提右抗两个大大的粗布包袱,正冲着二人所在的方向招着手大步追赶着。
他身上原本国公的傲慢气息好像早已散的不剩分毫,此刻一跑一跳的模样终于合上了他现在少年该有的灵动。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坏事得逞的笑容,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好乱蓬蓬顶在头上的小楠。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色衣裳,或许是不想太过招摇,让马车上的两人看起来陌生了几分。
但亲切的感觉却又未减半分。
两个人迎着初盛的朝阳赶来,顿时让马车边的两人失落的心情也回升了不少。
周启将两个麻布包袱堆在车上,确定了两人不会再临阵脱逃之后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抬手对着苏哲锦就是一拳,锤的还半吊在马车上的少年一个踉跄差点从车上滑下去。
周启开口道:“你们二人倒是真行,当真不告而别啊?说好的正午我们看着你们出发,你看看现在才几时?亏得我昨日还这般信任你们,若不是小楠看出端倪,我们今日怕是一起就得知了你们二人早就卷铺盖走人的消息了。”
他身后的小楠跑的连呼带喘的弯着腰一只手扶在他身上,总觉得这个时候气势不能输只能艰难回应:“就,就是。”
苏哲锦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半喜半忧迟疑道:“那现在是……?”
“现在是?”周启重复道,拦腰抱起小楠送上了马车。
他又反手一推苏哲锦,这次终于还是把他推下了马车,他自己上去后回头赌气般又说道:“只能是你不仁我不义,你骗我在先,我自然就不留情面收回要送你的话了。”
“现在我们二人决定,跟着你们走。”
“喂……”
苏哲锦无语。
小楠绑架一般捂着还处于懵懂状态的林悟秋进了马车,不给她一刻思考和质问的机会,周启也探身进去,拉帘子之前还不忘回头给苏哲锦提醒道:“还愣着干啥,驾车啊,马夫。”
拗不过他们的苏哲锦眉毛一挑,笑着摇了摇头,又无奈叹了口气不再过问,只得乖乖上去驾车。
于是乎,四个人的远行便开始了。
苏哲锦望着远方连绵无穷的山路,又听见车内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声,转念一想,或许带上这两个人也没什么不妥。
至少也能让小秋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过得自在无忧。
天边的太阳高高挂起,这片寂静的荒芜的山野森林里也终于有了些许暖人的温度。
两边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上缓缓前行着一行人的马车,只见那载满行李的小小马车就这样伴随着车中的笑闹声以及赶车人无奈的笑容,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这片寂静的土地上。
两日后,更深更偏僻的一处山脉,小小马车保持着最开始的速度依旧缓缓向前。
只是赶车的人由苏哲锦换成了周启,且现在正值夜晚,车上也没有了最开始那般的不停歇的嬉笑吵闹。
山路崎岖,原本就不平整的小路变得越发狭隘不平,周启尽量小心时时注意,因为山壁的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苏哲锦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周启一见便忍不住抱怨道:“究竟何时才能下车寻一处地方歇下啊?我们都马不停蹄的赶了两日的路了。”
苏哲锦一听便赶紧将食指比在嘴前小声提醒:“小点声,她们两个已经睡下了。”
周启一听下意识便往车内看,苏哲锦也顺势拂开帘子,只见两个瘦弱的姑娘此时正并肩靠坐在车中,互相揽着胳膊睡的正沉。
许是姿势摆的并不舒坦,原本头靠头的小楠猛一下头低落了下来险些趴在地上。
周启心一慌下意识就要起身扶,然而林悟秋却先一步似醒非醒地正了正了正身子扶起小楠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两个人依偎着睡得香甜。
两人都以为林悟秋醒了,苏哲锦更是小声带着疑问地唤了一声小秋。然而对方并未予以回应,仿佛刚刚的所有行动都是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反应似的。
看着二人的两个少年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笑着里面像两个贪睡的小猫一样的小姑娘。
门帘落下,两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前方若隐若现的道路上。
苏哲锦料想着四人确也像刚刚周启所说赶了两日的路了,现在的大家看似清闲实际上也都疲惫的不行了。
于是他说:“那我们就先撑过今晚,明日清晨能寻一处能歇下脚的地方再做定夺吧。”
周启点头表示同意,苏哲锦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缩回到车里面休息,毕竟下半夜他还要替下周启负责赶车。
马车依旧缓缓驶在这深夜崎岖的道路上,周围的环境很难辨清,只是在苏哲锦也睡下之后更显的安静落寞了。
车内的林悟秋却在偶然响过的一声鸟鸣中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另一边角落轻靠在车边已经睡熟的苏哲锦,即便黑暗之中难以辨清面庞和表情,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疲惫气息也难以藏匿。直惹得林悟秋心疼不已。
她想,自己不过是给予了他一段时间的陪伴,他便这般为自己赴汤蹈火。这,真的值得吗?
这样想着,她又侧过身去调整好小楠的位置,让她可以睡得安稳踏实一些。而她自己却无奈偷偷撩开了车窗布帘的一角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再难酝酿出半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