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调查？”
流水淙淙，丛林掩映，上不见日。杨柳依依，桂子飘香，溪旁的蓝衣女子合上手中的书卷，安静的望向那白衣的小女孩。
“对，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弄。”君素魄撇嘴，吧唧吧唧啃完一块鲜花饼，坐在河边的那块石头上晃着腿。
清漪接过她手中厚厚一摞的问卷，翻看片刻，沉吟道，“这些问题大部分需要询问长老弟子，你去问问他们便好。”
“感觉好麻烦哦。”君素魄将手插入发间，有些痛苦的仰躺在地上，沾了一身露水。
清漪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还是道，“你可以去问问寒水上仙，大部分问题他都知道。”
寒水上仙？
君素魄歪歪头，半晌，也只在脑中翻出那个和蔼可亲的高师形象。
“他不是很忙吗？”
这么点小事去打扰他不太好吧？
“最近诸事皆顺，讲座暂落。他今年似乎没有再开讲的意思了。”清漪垂眸，声线是百年不变的孤寂。“你若是想去访问，这是最好的时机。”
这么一听，君素魄也觉得有理。于是次日，她就屁颠颠的跑去寒水殿找人了。
寒水殿朴素简约，桃花李花雕镂的宫阁里，一位鹤发童颜的青衣老人正笑吟吟的望着一个拘束的白衣女孩。
“访问我？”寒水上仙给她斟了杯茶，得到她受宠若惊的眼神后，又笑道，“师妹何必如此拘谨？想问什么便问就是了。”
师妹……师妹……妹……
君素魄吓得一抖，手中问卷差点掉在地上。
好吧，就算辈分的确是这样。可是您喊我师妹……我……
她又偷偷瞅了一眼面前满脸和蔼的白发老人。
还是觉得好奇怪！
“咳咳，既然上仙答应，那我便开始了？”她连忙轻咳几声，摆正姿态，掏出纸笔开始记录。
“请问，沧笙山弟子的成仙率几何？”
寒水上仙轻抚长髯，道，“根据以往数据，目前沧笙山共有弟子三千名，已成仙人数为两千七百名，占九成。而除去意外死亡等因素，成仙率应为百分之九十九。”
嗯，nbnb，不愧是天下第一派！
看来以后不成仙，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沧笙山的人了！
君素魄一边记着，看见下一个问题，微蹙眉。
“怎么？”寒水上仙问道。
“没什么。只是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问的。”君素魄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将下面那个“堕魔率”划掉。
这个问题她查过，沧笙山虽有叛出师门的，但堕魔的是绝对没有的哦！
所以何必问这个问题惹上仙不悦呢。
只是没想到寒水上仙拿过问卷，微一沉吟，道，“错了，堕魔率为千分之零点一。”
君素魄：？？？
“千分之零……”
“千分之零点一。”他眼中飘过一层雾霭，“沧笙山，曾经有过一人堕魔。”
“哈哈……哈……是吗。”君素魄马上切换下一题，“那请问上仙为何开讲论道？”
“五成出于我对开堂讲座的喜爱，还有五成自然是希望仙界人才辈出……”
后面的问题都步上了正轨，也没有出现类似于“堕魔率”这般最伤师者心的问题了。问到最后，触及几个关于沧笙山建立的问题，寒水上仙便建议道，“这些我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去问问掌门。毕竟他才是祖师爷的嫡传弟子。”
于是乎，她又晃去了政阁。
“沧笙山为何创立？”端坐在椅上的仙主头也不抬，闲闲道，“当然是感政治之腐败，世事之艰难，仙界之悲苦，欲意救世人于水火，驱外邦之敌，重现烟火盛世。”
“哦，哦。”君素魄连忙记着。
“行了，标准答案就是这样，你就这么写吧。”
“哈？标准答案？”她停了笔，茫然抬头。
“当然，难不成你还真信了这番话？”放下手中的奏折，仙主有些玩味的看着她。“你们祖师爷是这种品德高尚的人吗？”
不……不是吗？
“那是为了……”
“啊，闲的无聊吧。”他支着下巴，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道，“不然也不会收我为弟子了。”
君素魄默了默，果断记下“标准答案”。
“那沧笙山弟子的宗旨是？”
“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世间不平而生，为心中大道而死。”
“这……”
“哎，这些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仙主摆摆手，“事实上你们自个儿过得开心就好。”
开……心？
仙主您标准这么低吗？！
“怎么，太简单了？”他仿佛听见了她的腹诽，一双春风和煦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笑非笑道，“素魄啊，人活在这世上，开心可不是件容易事。”
“沧笙踏歌啊。”他漫不经心的改着公文，“也只有他做得到。”
君素魄沉默着，犹豫着要不要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个，”她斟酌道，“您对祖师爷……有何看法？”
“啊，那个败家……沧笙散人是吧？”
君素魄：“……”
你刚刚想说败家子是吧？是吧！
“自然是德高望重，心怀天下，舍生取……”他顿了顿，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夕光打在他垂下的睫羽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白发晶莹似雪，垂在腰间，转瞬又侵染上浓郁的夜色。
已是玉兔东升。
他抬眸，望着一轮清晖的明月，怔怔出神。
“他不该出生在那个时代。”
月光下，向来温柔似水的眼角攀上了几丝哀愁。仙主敛眸，眼底翻涌的情绪被一片阴影吞没，渐渐消失在雾霭中，化作一滩平静。
“时间不早了。”他笑着，神色如旧。“你该回去了，不然顾怜可要找我了。”
君素魄垂头，低低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雕门再次合上。仙主收敛了笑意，闭眸无语。
月华如练，夜色在寂寥的房内蔓延。云沉星隐，唯有墙角的一缕沉香兀自升起，又消弭于一片墨色之中。
万籁俱寂。
良久，一声沙哑的叹息落在地上，敲在时光长河上，发出厚重的一声闷响。
“你更不该遇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