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素魄望着眼前的一幕,咽了口唾沫。
盘踞在小巷中的黑暗张开了血盆大口,幽冷的风刮过她的脸颊,仿佛是它饥肠辘辘的嘶吼。有零星几人被铁链锁住,在地上痛苦呻吟;而行凶者隐匿在黑暗中,不见其容貌。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她当即拔剑,冲着他大声质问道。
奇怪的是,那人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若无其事的伫立着,宛若手握生死的判官。尽管如此,他周身散发的气息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为何要伤他们?”她继续试探道,“这里可是何折堂,在他们的地盘上伤人,你不怕何折堂的报复吗?”
那人动了动。君素魄感觉到有道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不过也仅仅只是淡淡一扫,便移开了视线。
“《仙界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寻衅滋事者,入狱服刑一年。”
这声音沉沉若渊,凄寒似冰,但落在君素魄耳中,倒像是讽刺了。
“你既知法,又为何要犯法?”她微眯着眼,咀嚼着他的字句。“莫不是以为区区一年,你根本没放在眼里?”
那人未再搭理她。摸不清他的法力,君素魄不敢妄动,暗地里给白皎玉发了个信让她赶快带人来。
忽的传来一阵金属拖过地面的声音,她抬眼,惊觉原本躺在地上的那些人都被身上的铁链拖拽着,竟一字排在空中。
他要带他们走!
君素魄不能再等下去了,毫不犹豫的出剑攻敌。只听锵啷一声,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逝,便挡住了汹汹来袭的剑招。她低头,意外发现方才挡住她一击的居然只是一条铁链。
阳光辗转,终于步入这条小巷,将光亮细细地铺满了每寸土地。黑暗散尽,那张超尘脱俗的容貌才一点一点的被光线勾勒了出来。
眼睛——首先跃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黑色的眼睛。不似寻常的黑色,这双眼黑沉沉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令人沉沦;亦是深邃幽远的寒潭,一眼千年。千帆尽过,才猛然发现,这端的是折射不出一丝光亮的、绝望入骨的黑暗,噬人悲心,断人哀肠。
然观其外貌,肤白若瓷,长发如墨,玄衣翩翩,棱角分明的倾城面容尚有一丝稚气,分明是一位刚过成冠之年的稚嫩少年,又怎会、怎可能会有这般凄凉无望的眼?
正胡思乱想之际,他再度开了口,字字是欲拖她坠落的冰冷入骨。
“《仙界治安管理法》第五十条,妨碍执法者,罚灵石十两。情节严重者,”他手中的锁链倏的电光高涨,连链身也跟着膨胀了一倍。“入狱服刑,至知错为止。”
话音刚落,这铁链便仿佛有灵智般,蜿蜒着身子,直向她袭来。君素魄未及思考,下意识的舞了个剑花防御。不过当剑触及铁链的一瞬间,她忽的全身一抖,手心像有无数蚂蚁啃噬着,酸痛难忍,叫她无力还手。回过神来,只觉手腕一酸,那铁链竟打飞了剑,已然攀上她的手臂。
!!!
君素魄单手捏诀,一道攻击符咒便向他打去。他向旁一躲,她才趁他不慎,凝结灵气,强行挣脱了铁链的束缚。
迟来的震惊将她吓懵在原地。她尝试施展法力,但碰到铁链的部分依旧酸软无力,好半天才恢复知觉。她颤颤巍巍的用出一道防御符咒,却连半点法力波动都没感受到。
什!么!玩!意!
君素魄整个人都惊悚了。连剑都没来得及捡,转身拔腿就跑。
夭寿啦!
这什么逆天法器!
碰一下就没法力,还打个屁!!!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让她走的打算。不用回头,她都感受得到身后破空而来的铁链发出的嗖嗖风声。她只好咬着牙,又往自己身上施了几道疾行术。
终于,在她体力耗尽前,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点青绿的屋檐。大喜之下,她高呼道,“救命啊!有人……唔!”
君素魄忽觉右腿一沉,来不及减慢速度,整个人便直接被拖着摔了下去。
从小腿传来的的酥麻感在不断蔓延。回头一看,果然是那铁链。
遭遭遭跑不了了!!!
眼看着下一道铁链在高速放大,一时的法力受阻,让她只得勉强聚拢几个防御阵法,不过明显效果甚微,在铁链尚有几尺远的地方便被其法力波动粉碎。
要死要死要死……
她迅速抱头蹲地,嘴里默念师父保佑不要被砍等凌乱的字眼
也不知是不是师父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过来帮忙,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君素魄好奇的眯开一条缝,无意瞥见一片银色。
银色?
她睁开眼,在片刻的恍惚后,看清了那抹银色的真身——竟是一名小孩。他着一袭银衣,一张清秀的小脸此时都皱在了一团。更令人讶异的是,他现在正死死的抓着那黑衣少年的衣襟,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
“严师兄,住手!”他几乎尖叫着高喊道,“你冷静,这里不是沧笙山,轮不到我们管啊啊啊啊!”
那黑衣少年闻言,有些犹豫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先把缚仙索收回来!!!”那正太抓着他的衣领疯狂摇晃着。
那黑衣少年盯着他,眼神愈发的深邃。“……”
“哦,发生了这种事啊。”少时,银衣正太点点头,仿佛明白他眼神的含义。“但这里是何折堂,他们刑阁会管的。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外人插手啊!”
“……”
“成吧成吧,我陪你去他们刑阁走一趟吧。”他跳下来,整整有些凌乱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可是在此之前,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黑衣少年依旧望着他,一言不发。
“呵呵,师兄你心虚的样子还挺独特的哈。”银衣正太冷笑一声,随后发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怒吼,“你压根没参加切磋啊啊啊啊!你被算作弃权输了啊啊啊!!!我们沧笙山的颜面何在啊啊啊呜呜呜……你让我怎么和掌门交代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最后,悲愤的质问已经转为崩溃的嚎啕。到白皎玉赶来时,那银衣正太已经瘫软在地上,望着天空,两眼空白。
“小妹,这是怎么回事?”白皎玉被挂了一身的鲜花,现在走起路来有些困难。而任薄云在帮她扯下花的同时,也探头探脑地望向这边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严严严清!”他迅速躲在白皎玉身后,有些战战兢兢的瞅着站在银衣正太身边的黑衣少年,“你、你怎么在这里!”
“谁?”君素魄揉着酸软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
“沧笙山刑阁首席,严淡墨严清!”任薄云有些艰难的咽口口水,“就是白皎玉这次的对手。我还以为他没来呢!”
刑……刑阁首席?
她不敢置信的瞪了严淡墨一会,忽的也了然了。
难怪说他打遍沧笙山无敌手,这刑阁的谁敢还手……
“既然是沧笙山的人,那他为何要伤他们?”她指了指一旁瘫在一团的何折堂弟子们。
“这个师兄和我说了。”银衣正太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对他们拱拱手,露出一个标准的官方微笑。“在下沧笙山器阁首席,何烨何飞芒。严师兄方才同我解释过。几个时辰前他正前往切磋赛场,就见这几个在欺负一名弟子。师兄手痒没忍住……不是,为了正义出手把他们都捆起来了。现在正要送往贵方刑阁呢。不过正式因为这样他也不慎错过了切磋的时间,希望阁下能理解呢呵呵。”
君素魄敢保证,最后那个“呵呵”他是咬牙挤出来的。
“严仙友为我何折堂清理不肖弟子,我才要多多感谢呢。”白皎玉同以微笑回敬道,“只是此事事发突然,我等未有准备,让仙友错过了比赛时机。未能与严仙友,我为此深感遗憾。”
“多谢理解。”何烨暗暗擦汗,“严师兄的缚仙索乃是仙主所赐,法力强横,专门用来惩戒犯错弟子。被缚仙索打中后会感到法力受阻,全身酸软,不过俩个时辰后便可自行消退,还请诸位放心。”
“多谢告知。”
“那么,”他拉着严淡墨,对着他们再度扬起一个微笑。“诸位仙友,宗比再会。”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君素魄挠挠头,嘀咕道,“他为什么这么强啊。”
“当然。”白皎玉叹口气,嘴边的笑意越发的深沉,“毕竟是「那位」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