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入学,林敬之很快就感受到了住在县城的便利。早起吃早食后甚至可以先练两篇字了再动身,转眼便到了私塾,背着的书箱也不觉着沉了,极为省力。
泗水县的私塾严格说起来只有两家,下面村子里那些童生开的,只为识字不为科举的都称不上是正经私塾。
正经私塾要秀才及以上才有资格开。泗水县一共就四个秀才,其中两个较为年轻,才二十多,还想着做举人老爷,一心读书。另外两个年纪大了,便放下执念,一心育人。
林敬之的夫子是唐秀才,今年已四十有八,年轻时端的也是聪慧无边,一心想着中举为官,但现实教会了他做人。考了十八年、耗财无数、逼得家里二哥三弟都和他分家之后,终于放弃了。
唐秀才并未心灰意冷,他放弃中举并不全是因为银钱,主要还是自己年岁逐渐大了,力不从心。
自己不行了,但还可以教儿子啊!分家后的唐秀才开始一心拉着家里的婆娘生孩子。结果天不遂人意,八年,连生了三个姑娘。
唐秀才还是未放弃,自家是姑娘不行,兄弟家不还有侄子么?
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想培育唐家子侄,为唐家光宗耀祖,二弟三弟竟然不愿意!说是不想儿子以后活成他大伯的样子!
甚意思?活成我这样还不行?不过花费了‘些许’银钱,泗水县唯四的秀才不够出息?免了唐家三口丁的人头税它不香?
兄弟们的子侄不愿读书,唐秀才还是未放弃,他开起了私塾。自己不行就生儿子,生不出儿子就扶持侄子,侄子不行就收学生,一心想要培育出个举人老爷来!
私塾开了十来年,唐秀才前后收了不少学生,大多资质愚钝,好一些的也不过是三五年下来能够写个对联糊口的那种,但也有几根有希望的好苗子,林敬之就是其中一个。
读书从来不是朝夕之间的事。不用考举人、不用生儿子了的唐秀才把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了这几棵好苗上。
先前林家出事,唐秀才很是担心,但恰巧碰上大闺女生孩子,就没来得及过去安慰,却也托人带了份慰礼。
今日学生入学,唐秀才一眼看到了人群里青竹般坚韧伫立的林敬之,暗暗点了点头。
“秋收、冬至、春节、春耕,松快了这么些个时候,想必不少人都忘了笔该如何拿了,今日便考上一考,看哪些人将我叮嘱的‘日日读书练字’抛在了脑后。”唐秀才手里的戒尺敲在讲坛上,啪啪作响。
作为一个有了十年教育经验的老夫子,唐秀才最爱做的事是‘考上一考’,最喜欢的动作是用戒尺敲在讲坛上‘啪啪啪’作响,看着下面跟受惊的土拨鼠似的学生,内心最是满足。
收的学生年龄不一,天赋不一,便有三个分班。
丙班多为十二岁以下孩童,考校内容为先前学过的字、词、句、篇,皆出自《古今贤文》《声律》《幼学须知》三书。
乙班为想走科举一路的读书人,考的主要为《论语》《国语》《百川书志》《史记》《算经》五书的背默、释义。读透这五本书,倒是可以考个童生了。
甲班为近两年可以下场一试的学子,考的内容除了乙班的背默、释义外,还有各本典籍的注释、名家解说,及写诗文、作赋论。
去年林敬之还在乙班,没想今年一入学,夫子就把他分到了甲班,和甲班一起入学考。
林敬之心里既是高兴又是忐忑。高兴的是夫子对他读书用功的认可,认为他可以下场一试了。忐忑的是相比同班的其他师兄,少读了不少典籍、解说,也从未写过诗做过赋,想来此次要垫底了。
既然做好了垫底的准备,倒也不用慌了。
审阅了下全部试题,心里大概有了数,再开始磨墨。
前面五书的背默,林敬之答得是行云流水。
他在家这段时候,除了浑浑噩噩的那半月,其余时候可都实实在在的在背书,哪怕已经背熟了的文章,也是一字一字的校对,多背了一遍。
字就更不消说,日日练习,一日都未曾落下。加上这神仙赐予的上等笔墨,更是如虎添翼。
到释义时,就有些拿不稳了,有些释义自己知晓的都过于简单,明显有更深含义,但肚里没货,就是答不出。
到诗文这里则更是抓瞎,儿时所学《声律》中有基本音律、格律,但诗文一道岂是这幼童读物所能言尽的?诗文的音格韵律,一景一情,明喻暗喻,朝代背景等,每一字都有其深意。
抓耳挠腮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便是套取更改。
夫子的题乃是‘春日叙事诗文’,林敬之想到了自己背过的一首诗,将其中内容更改一番,仿其韵律。至于隐喻的深意、表达的灵气,便不强求了。
原诗:梅残玉靥香犹在,柳破金梢眼未开。东风和气满楼台,桃杏拆,宜唱喜春来。
改文:椿芽细枝香犹在,山间野果眼未开。村中小儿漫山去,野花摘,原是喜春来。
林敬之摸摸脸颊,觉着臊得慌,但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答得不好总比未答要强上些许。
最后便是赋论,也只能仿诗文的法子,套的是《两小儿辩日》,论多于赋,但他实在憋不出东西来了。
上交答卷,林敬之坐在那里反思,他还是书读少了。诗文放在一边,这赋论夫子未教,自己便不看么?科举一途从来都是独行,还未听闻有人扶着走的,想来自己还要更主动些。
再有就是家里还是要添些书,注释、名家解说这些、诗文赋论这些,若想靠秀才,则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