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这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高人!就是高!”
王朴笑嘻嘻地从身后的一堆乱石丛中闪身出来。
叶无眠甩了一眼过去,冷冷道:
“你跟踪我?”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
王朴被叶无眠的眼神刺得打了个颤,连忙甩手道,
“我见近日难得凉爽,本想出门踏青,谁料在城门处见到你策马出城,一时好奇,所以就跟过来看看喽。”
说完,王朴还特地强调了一下,
“纯属意外,缘分,缘分。”
叶无眠转过头去,没好气地纠正道:
“这是灵气的感应,与缘分何干?”
“感应?什么叫灵气的感应?”
王朴见叶无眠继续往前走,忙追上去问道。
叶无眠站住脚步,打量了一下王朴:
“炼气者?”
“乾宫,乾卦。”
王朴不自觉地把胸挺了挺,但随后的语气又低了下去,
“第二爻。”
“所谓灵气感应,就是同为炼气者,能够通过灵气来感应对方的存在和实力。”
叶无眠撇了撇嘴,无情地打击道,
“连这炼气的基本知识都不懂,你真水。真不知道你那乾卦二爻是怎么充话费送的。”
虽然听不懂对方这超越时代且拗口的调侃,但从叶无眠的白眼里,王朴读到了轻视,但还是不甘心地辩解道:
“不懂这又有什么稀奇的?我只是志不在此而已,要论别的东西,你还未必有我懂得多呢。”
虽然叶无眠表明看不起王朴的修为,但其实他很清楚,普通人即便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迈入修仙八卦的门槛。而王朴不过三十出头,已经达到第一卦二爻的水平,这在凡人之中,已经是极其聪慧和有悟性的了。
他对王朴的嘲讽,一方面是基于学渣对于学霸的嫉妒恨,毕竟他的前任花了六十年才达到第三爻,另一方面倒是他的确觉得王朴这家伙挺有趣。
所以,他拍了拍身边风化成了石头的城墙,半是调侃半认真地道:
“什么都懂?那你对这石头城又了解多少?”
王朴抛过来一个“学渣向学霸发出十以内加减法挑战”的不屑眼神:
“相传东汉末年,三国纷争之时,曹魏南下攻伐孙吴,邀曰‘统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其时,刘备与孙权唇亡齿寒,唯有守望相助,攻抗曹操。于是便遣诸葛亮出使东吴,共商对策。
出使功成,归来送别之时,诸葛亮途径此处,远眺近观,不由失声惊叹:‘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遂建议孙权迁都。
于是乎,在赤壁之战后,孙权便迁都秣陵,也就是江宁府的前身,并在此处金陵邑原址上取土筑城,取名石头城。而所挖掘之山石,又堆砌成如今的清凉山。这一城一山,互为犄角,相辅相成,成为拱卫江宁府的镇府之石。”
叶无眠边走边听,刚想用个“哼”字来表达一下对王朴卖弄这种地方志都能随便查到的知识的不屑时,对方突然又抛过来一个问号:
“那你有知不知道,其实在东吴建此城之前,历史上早有了另一个石头城?”
“什么?!”
叶无眠闻言立定,翻出了一个“学霸向学渣抛来一个应用柯西中值定理和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计算问题”的眼神。
王朴显然对于对方的反应很满意,两手背后,施施然地走到了叶无眠前头:
“你知道江宁为何前身叫秣陵吗?”
没等叶无眠回答,或者他根本就没想着叶无眠能回答,王朴便自答道,
“这就要从这个名字的前身开始说起了。当初楚威王灭越后,站在此地北望,忽见一道紫气平地而起,直射北斗。楚王大惊,问之大巫。大巫称此处有王气,必须压之,否则日后必有紫薇移宫之灾。楚王信之,于是命人在江边埋金,以镇‘王气’,并将此地命名为金陵。”
王朴边说边走,倒换成了叶无眠紧紧跟在后头。
“到了秦朝,始皇帝第五次出巡,路经此处,忽感心头一痛,当场病倒,且药石无用。随行有炼气之士出列曰:金陵有王气,冲突了真龙天子之位。秦皇一听,勃然大怒。
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秦王于是派人开凿方山,引秦淮河水流贯金陵,使得‘王气’流散不得聚。并且将金陵改名为秣陵,由‘金子’贬为‘草料’,企图更改此地命格,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可谁料,做完这一切后,秦皇在返回咸阳的途中便病重驾崩了。有人道,天命如此,即便真龙亦不得改之。”
“而当日,始皇帝除了凿山改名之外,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建了一座城,城内留置戍卫和炼气之士,为的就是随时监视和压制这里的‘王气’。而这座城——”
说着,王朴站住了,回头说道,
“就是最早的石头城。”
“那它现在在哪里?”
叶无眠急切地问。
在那柄定身铜镜上发现的“石头城”三个字所用的是籀文,这是一种在先秦时期被广泛应用于金石铭文的字体。这样一来,就和最初始石头城的历史能对得上了。
“谁知道呢,或许早就被毁掉了,又或者......”
王朴跺了跺脚下风化成石的台阶,
“被埋在了这下面。”
“说了等于没说。”
叶无眠“切”了一声,越过王朴,又走到了前头。
王朴也不恼火,刚才能让叶无眠一脸诚恳地跟在身后听课,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自我价值实现的升华。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这石头城山上转悠,四下搜寻着有没先秦时代遗址的蛛丝马迹。远远望去,就像是两个相约出游探秘的......好基友。
“那天你错了。”
走着走着,王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看着叶无眠一脸懵的转过头来,王朴道,
“你怪错韩公他们了。你说他们只知终日玩乐、不思进取,其实非其不愿,实则不能耳。”
叶无眠袖手不做声,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王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就拿马仁裕马将军来说,他是唐北平王燧裔孙,世为武宁军校。自南迁以来,军功赫赫,即便当日徐温在场,也被视为军中脊梁。历年积功迁左领军将军、右金吾卫大将军,至今日,更是拜为润州节度使,甚至还娶了兴国公主。
可去岁以来,不知哪传出他当日出生时‘紫气盈天’,坊间又有无端流言称‘天命北来’。结果呢?马将军连递三封辞呈,至今不敢往润州赴任,只得日日留恋欢场,颓废度日。”
看到叶无眠似乎有些意动,王朴又接着道,
“再说韩公。当日在北地,他就已经是文坛泰斗,士林领袖。可如今呢?只能屈就一小小的秘书郎,而且还不能入中枢,只得在东宫任职。
太子的确是重韩公,信韩公,但这又有何用?皇上不信,朝堂不重。
这就是如今北人的现状,寄人篱下,腿不得伸。”
叶无眠心有所感:的确,很多时候我们评价别人的行为时总是容易预设自己的立场,其实设身处地地换位想一想,或许自己能做的,和别人也没有太多分别。
可就在他打算点头的时候,忽然眼前似乎新的发现:
“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