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还是没有逃过妈妈和姐姐的一场拷问。
“列列,今天送你回来的那辆车,和梁爽上次开的不一样,那又是谁啊?”马哲问。
我白了她一眼,说:“姐,你一个嫁出去的人,成天让老公独守空房,却总是跑回娘家来八卦,这样合适吗?”
没想到马哲眼圈红了,我有点意外。我们从小就是见面互相掐,从没见有什么问题,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给自己圆场说:“我的意思是,你让姐夫一个人在家,老这样人家没意见吗?那个,我是说,人家对咱家没意见吗?”
越说越糊涂,我也懒得再说下去了。好在马哲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在没在意我不知道,反正表面是没事了。
我妈可没在乎我和我姐的这段小插曲,她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嘴里连连地说:“我们家马列也不差啊,还让我天天为她操心。你看前几天有人开车送回来,今天又有人开车送回来……看着条件都不错呢。”
马哲也在旁边附和着,非要我交代。
我看着她俩,轻蔑地摇摇头说:“妈,姐,快收起你们俩那没出息的小眼神儿吧,那是汽车,又不是直升机,至于这么兴奋吗?这年头谁家买不起个车啊,咱家也是能买的,只是咱家没有人能开得了罢了。而且,我郑重说明,不管是前几天送我回来的梁爽,还是今天送我回来的李……”我差点把那个名字吐露出来。顿了顿,我继续:“李……李师傅,他们都不是我的男朋友,你们别替我花痴了好么?”
说完,我一头栽进自己的粉嘟嘟小床上,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而且,今晚这房间还有马哲和多多,我想睡个好觉基本也不太可能了。
睡前,马哲好像还有话和我说,我哼哼吱吱地装睡,不理她。过一会儿,她把多多哄睡后,也悄悄地睡了。
我后来才知道,马哲那天晚上不是想问我男朋友的事,是她真的有话对我说,是想和自己的妹妹交交心来着,是我太过于敏感,硬生生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这是后话。
要说拿钱砸出来的护肤品真是好东西,经过一阵时间拼命的保养,连我自已看自己都顺眼了,总算初步明白了皮肤“细嫩丝滑”是什么滋味。再加上COCO说过的一些减肥食谱,我就白菜西兰花的吃了一段时间,腰身是瘦了不少,之前在商场专门买的小一号的衣服,居然全都能穿上了。
我几乎就要相信,我正走在通往美女的康庄大道上,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阳光总是明媚,那里有我青春岁月里的白马王子在向我招手。
直到有一天坐公交车,我的自尊心又被无情地刺激了一回。
那天孙总交待我一件紧急的事情,要送一份创意部门做好的样品到首都机场给一个客户。客户就要离开北京了,正在首都机场候着。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勉强够用,于是打了辆车就出发了。
公司对出租车费用控制比较严格,尤其是去首都机场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我先打车到了六里桥,再转乘机场专线。不早不晚,我上车后两分钟车就开了,车上人不少,我看到后排有一个空座,就跑过去坐下来。
身边一个怪叔叔正在看报纸,等我在他身边坐下,他便收起报纸跟我搭讪。
“去机场啊?”怪叔叔问。我敢保证,那张脸你只要看过一次,绝对不想看第二次。脑满肠肥的他脸上直冒油,还有那笑容,猥琐的让人不忍直视。
“当然!”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匆忙拿出手机假装上网。
车行驶的过程中,旁边的怪大叔时不时地用腿蹭我,颠簸得厉害时,他还假装扶不稳,慌忙之中抓住我的手,随即又马上嬉皮笑脸地道歉:“不好意思啊。”
几次之后,我忍无可忍,我马列敢叫这么响当当的名字,就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我声音故意放大,大到前面几排的人都能听见。
“大叔,看你的样子,也该到了儿孙满堂、阳痿早泄的年龄了,你这么猥琐你家人都知道么?一把年龄了还在公交车上对女孩们性骚扰,你对得你的的孩子们吗?对得起你老婆吗?怎么对您的孙子以身作则?”
人们纷纷扭过头来看我们,我的表情立马表现得更加气愤,以拉到同情的票数。大叔有点窘,不过流氓也不是一天两天锻炼成的,我有我的横,他就有他的不要脸。
他指着我说:“小姑娘别乱说话,你长成这样,谁会性骚扰你?有人性骚扰你都应该偷着乐吧?你还真把自己当美女了?冤枉死我了。”
我承认,我输了。因为所有的人都更加认真的端详起我的长相来,而我的这张脸,真的经不住端详。我霎时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我决定转移注意力,反正已经丢人了,不能再让别人冤枉我。虽然我知道,大多数乘客肯定都是向着我的,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位大叔的猥琐,那张脸恶心得太直接了。
龌龊,太龌龊,龌龊的拦都拦不住。
我说:“大叔,你从一上车就色眯眯地看几位女乘客,我看到你的手机屏保上都是一个限制级的祼女,还敢说自己很正经?算了,看在你一把年纪啥也做不了、只能意淫的份上,饶了你了,你也不容易。”
中途有乘客下车,我赶紧逃一般地离开他身边的座位。不过自尊心还是碎了一地,伤口好不了了。
经过这个事件,我一度有了去韩国整型医院的生产线上走一遭的念头。
领导交待的任务总算顺利完成了,我笑容满面地把客户送上飞机后,灰溜溜地返回家。这时梁爽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公司发中秋节礼物,是个进口的吸尘器。他说他家已经有一台了,用不着,想要送给我。
他对我的殷勤,让我挫败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一些。我痛快地接受了,并且承诺回敬他一顿大餐。
只是这台吸尘器自从到了我家后,不仅为我家的环境卫生事业做出了贡献,还带来一系列后续的误会故事。
梁爽开着他的车把吸尘器送到我家。我妈一见到他,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彩,这次绝对不能放过。她热情地把梁爽叫进了门,让爸爸为他沏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她自己还跑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喜气洋洋地坐在梁爽旁边拉起了家常。
“小梁,你家不在北京,就把这儿当家,要常来家里玩啊,你马叔叔他做菜味道很好的。”
“好的,阿姨,我有空就过来。”梁爽礼貌地回应着。
“你看小梁这孩子多懂事,一个人在北京闯荡多不容易,人家通过自身努力有了车有了房,多优秀。有点好东西还想着老同学,列列,你和小梁比实在差太远了,你就没他这么懂事,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让人操心。”
“妈,我多大年纪了呀我?不是我自恋啊,我虽然不是花容月貌吧,但其实也挺显小。陌生人见了我,大都以为我是刚从学校毕业的,风华正茂。为什么呢?因为我特朴实,有一种学生的书卷气。妈以后不能再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这些话了啊,我不爱听。”
“瞧这孩子,”我妈对梁爽说:“小梁,以后多教教她,列列从小就叛逆,他不爱听我们这些老古董的话,你的话她一定爱听。”
我一听急了:“妈,这什么跟什么啊?人家梁爽是我什么人啊,人家凭什么‘教教我’?妈,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的话,我的同学们都不敢来了,太有压力了。尤其是单身男同学,只要一来就被你认作女婿,问东问西的,以后谁还敢再来咱家?”
我看到梁爽不怀好意地向我仰仰头,意思是说“阿姨都这么想,你就认了吧”。随后又添油加醋地和我妈说:“阿姨,您放心,我和马列共同进步,共同进步!”
我妈高兴了,乘胜追击:“小梁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们将来会来北京吗?”
我咬牙切齿地喊我妈住口:“妈……”
我妈这才不说话了。我看着沙发上的这两人,一时间有点恍惚,脑子里霎那之间出现了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我马上拍拍头让自己清醒,这种幻觉可要不得。
吃完饭梁爽教我妈使用吸尘器,两人特别投缘,或者说,梁爽在心里已经默认自己“在讨好未来的丈母娘”。我在一旁吊白眼儿,后悔死自己这个贪小便宜捡大麻烦的决定,肠子都悔青了。
“梁爽,你这是故意的,我要杀了你。”送他下楼的时候,我终于憋不住了,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这一拍至少半个脑震荡了。
“轻点儿,野蛮人!”梁爽被拍痛了,捂着脑袋叫苦。痛完了也不忘抱怨:“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吸尘器市场上卖1000来块呢,送了你连句谢谢都不说,还这么野蛮。”
“那是不是你送一个吸尘器,我就要以身相许了?”我问。
“那倒不是,哄阿姨开心呗,谁让你这不孝女让她操碎了心,一点儿都不懂事啊你。”梁爽这会儿不像开玩笑,表情挺认真的。
我有点理亏,因为我确实挺让我妈操心的。但梁爽这做法也不行,会让我父母凭空产生一个幻想,我说:“好啦……我承认,我让我妈操心了。但是你这样做的话,会让我妈产生误会的你知道吗?你看我妈喜欢你的那个劲,如果哪天知道这都是假的,会有一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那样更糟。而且,就我妈,嘿,我最了解了,我要是再过两年还嫁不出去,她能一直唠叨,时不时地会把你提起来。她会问‘小梁最近怎么样了’、‘跟小梁还联系吗’之类的问题,这是一个持续的麻烦知道吗?”
梁爽摸着他那颗快被我打残的脑袋,若有所思地说:“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我看他那样子,倒不好意思再刺激他了。我诚恳地对他说:“梁爽,你就是我的哥们,有的人就适合当哥们的。而且我一直认为,友情往往比爱情更长久。想要珍惜一个人,又觉得完全没可能走在一起的话,聪明的人都会选择做好朋友。否则,很可能最后是友情爱情全都没有。”
“说的也不无道理。”梁爽同意了我的说法,接着说:“要想让你妈不误会,或者说不对我心存幻想,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赶快给你妈带一个男朋友回家。”
我说:“我当然知道了,但爱情不是拉郎配,是吧?我不能说我今天想嫁了,拉个男人就结婚,那也得合适呀,那也得双方看着赏心悦目啊!我不能为了别人的眼光结婚,日子是我过的,又不是别人过的。找个不喜欢的,一辈子路这么长,那该多痛苦?”
“就你口才好,你说的全对,行了吧?那你喜欢的在哪里啊?”梁爽歪着脑袋问。
我一时语塞,是啊,我喜欢的在哪里啊?
当我暗恋的那个人终于有机会站在我面前了,却只能做朋友,是不是觉得造物弄人。
只要一碰到这个问题,我就立马爷们不起来了,文艺青年的哀伤气质立马浮现。
我不想谈下去了,责怪梁爽道:“打人不打脸,你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还孤家寡人呢,还总为我操心。快回家吧,路上开车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