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更没有想到,除夕来我家凑热闹的人,并不只有李想和马哲。
当时马哲吃饱喝足,提出要来个大合影,我反对无效,只好依了她。一家人在饭桌上齐刷刷喊了“茄子”,一张奇丑无比的、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的照片便收进了她的手机里。
拍照完毕,马哲起身穿衣打算回府,全家人都送她到门口。门刚打开,就和迎面到来的梁爽撞了个正着。小梁同学风尘仆仆划破腊寒而来,喜气洋洋矗立在楼道里。
这个碰面让马哲有些尴尬,在她眼里就是我的两个情敌狭路相逢了。梁爽手里提着两桶花生油,看到我姐后便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随后马上就看到了门里面的一群人。
梁爽看到李想也在时显然相当惊讶,他眼睛睁得老大,嘴唇翕动着,等了几秒才说出话来。梁爽尽量装得自然,嬉皮笑脸地说:“叔叔阿姨,我没打扰你们吧?”
“当然没打扰,小梁过年好啊,今年过年没回家么?”爸爸率先打破了尴尬,把梁爽迎进门。梁爽连连应着:“嗯是,我今年没回家,父母都来北京和我一起过年了。”
李想主动过去用手搭住梁爽的肩膀,拍一拍:“梁爽,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看起来很轻车熟路。你是给马列送花生油啊?”
梁爽此刻一定是满脑子问号加惊叹号,他有点不知所措。他嘿嘿笑着说:“是啊。单位发的花生油,太多了吃不完,路过马列家,我想就拎上来两桶。我没啥事,放下就走。”
马哲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这一切,悄悄地冲我摇摇头,意思是:这个热闹可好看了!不过马哲没打算继续看热闹,冲着我幸灾乐祸地说:“列列,我看呐,你们三个人去斗地主得了,人数正好。”说完就下了楼。
老妈接过梁爽手里的花生油,连声说谢谢,喜笑颜开的。女儿一下子变得这么抢手,她比做什么都高兴。哪怕再来几个张爽李爽王二麻子爽,都没啥好尴尬的。况且,还顺手捞了好多过年的福利。
我把梁爽让到沙发上,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想聊了起来。经历了刚才的尴尬,两人已经调整好了状态,而且是好同学好兄弟,话题不用找也挺多。老爸老妈在旁边假装看电视,其实都在侧耳偷听着。
听着听着,我觉得气氛不太对了。梁爽好像故意要提李想之前女朋友的事,揪住这些话题不放。
“哥们,你的那个小萝莉呢?”梁爽显然不怀好意,他摆明了是故意提起这件事,并且是想让我父母听到的。我有些反感他这么做,觉得挺不男人。梁爽曾经口口声声说自己很大度,为了成全我的幸福而忍痛割爱什么什么的,可目前的情形一点儿都不像要割爱,反而是步步为营。
而且梁爽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的小萝莉身上,不知道李大帅哥早就换了新欢。
“你们不是都不喜欢她吗?分手了。”李想说。
“后来没有再找一个?”梁爽步步紧逼。
“呃,有的……”李想意识到梁爽逼问的目的,有些不快,不过还是诚实地回答了。
“哥们一直都最佩服你,你要能把这桃花分一些给咱们班的兄弟,就不会有单身的了,哈哈。”梁爽说完又对着我爸妈说:“叔叔阿姨,李想以前是我们班最优秀的同学了,成绩很好,可招女孩子喜欢呢,我们都特别羡慕他。”
此刻我正用凶神恶煞的眼光瞪着他,可梁爽完全不理会。
梁同学的一番话显然起到了作用,我看到老妈的脸色已经暗了下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喜悦。我也不明白梁爽为什么要这样,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撮合我和李想的吗?难道是爱我爱得太疯狂了,失去了理智?
我沉浸在这种被人狂追的幻想中,忍不住失了态,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我的笑声暂时缓解了刚刚的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我,盯着我的脸分析,怀疑我脑袋出了问题。
我妈心疼地说:“列列,你的笑让妈觉得心疼,你是不是也和妈一样,觉得特乱,特讽刺,还特别伤心?”
我一愣:我伤心个屁啊?我向众人解释说:“哦,不是,那个,我刚才是想到一件好玩的事……这样吧,呃,我姐不是让我们三个斗地主吗?要不,我们,斗一圈?”
“这时候还想着斗地主,真是憨得够呛!”老太太闹情绪了,气呼呼地,拿了件衣服就进了卧室,还顺便把老爸也叫走。
客厅里只剩下我、梁爽和李想三人,画面尴尬得可以。李想打破了沉默,说:“梁爽,你多待会儿吧,时候不早,我得先回家了。新春快乐啊哥们,春节我们再联系!”
梁爽也说要走。我如释重负,开心地欢送他俩,没有半点要留他们的意思。本来嘛,一个好好的除夕,被这帮好事儿的人搅和了,等你们走了,我还得回去安慰老妈呢。
“两位不送了啊,新春如意,合家欢乐哈!还有,你俩下去别打架啊!不吉利!”我欢送完他俩,赶紧关上了门,生怕他俩再返回来。
我在客厅大声地喊我妈:“爸,妈,你们出来看电视吧,躲屋里干吗呀?妈你可真行,我这都没事,搞得像你失恋了一样,难受什么啊?”
我妈从卧室跑出来和我理论:“列列,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憨呆的。李想那小伙子看着不错,但听小梁说的,他应该很花心,这怎么行?他的那些风流韵事你都知道是不?那怎么还和他来往?”
我说:“妈,我要和你解释几次你才能明白?我说过,人家不是我的男朋友,是你们在那里一厢情愿,把他假想成我的男朋友罢了。啊,人家过年给老同学送来点东西,你们就让我以身相许了?求你们了,不要每见到一个男人都觉得是女婿好么?亲爱的妈妈。”
“那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没意思,会没事献殷勤,人家凭什么就给你送东西,不给别人送呢?列列,妈是过来人,妈看得出那个李想肯定是喜欢你的。”
“妈,我只能说,你太高看你女儿了。人家哪会看得上我。”我不相信,永远都不相信李想会爱上我。
“他看不上咱,咱还看不上他呢!咱家孩子冰清玉洁的,嫁他个花心大萝卜算是便宜他。对了,你们不让我问,我倒真想问问,李想家是做什么的?是正经好人家吗?”老妈咬牙切齿的,生怕我跳入火坑。
“妈,我求你了!他是什么人家,都不关我们什么事。”我的头都要炸了,真后悔把她从卧室喊出来。
“好好好,不说李想,说说小梁。小梁应该挺好吧,又能干又不花心,长得也不错,还特别细心,连花生油都能想到,多好的孩子……”
“妈,我问你个问题。”我不孝,又打断了她的话。
“问什么呀?”
“妈,如果你和爸结婚时,根本不喜欢爸。换句话说,就是爸根本吸引不了你,再或者说,你俩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理想抱负全不一样,兴趣也不一样,你会因为爸的工作还行、又给你送了桶花生油,就嫁给他吗?”我很严肃地向我妈抛出这个问题。
“不会,呃,也许会,哎,你这么问,就是想逃避我刚才的话。那你说,李想也不行,小梁也不行,那你到底要啥样的?谁跟你的理想抱负一样了?你又对谁有感觉了?总得有一个吧。你这样拖下去不行啊。”我妈又急了。
“我过了年才29岁……”
“虚岁30了。”我妈更正。
“现在还有谁说虚岁啊?我上学,我工作,我填表格,我身份证,人家谁还说虚岁啊。好吧,就算是虚岁30岁,怎么就不行了?你看那些明星,三十六七岁了还都当女孩儿呢,还都不结婚呢,我比她们算小的了。”
“那是表面!她们是表面年轻,实际上身体还是老化的,女人到了35岁以后,生孩子特别难,生出的孩子质量也会打折扣,你必须得考虑这些因素。”
我已经烦不胜烦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说:“妈,我答应你的,一年期限,一定找一个,不行你就随便街上拉个男人把我嫁掉,我说话算话绝不食言。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这一年,你不能再唠叨找男朋友的事,反正我答应你了,一年期限过后,由你宰割。妈,咱难得过回年,别在争吵这件事了好吗?姐送你的玉镯子呢,怎么不戴上?妈我跟你说,这玉都是有灵气的,在大年三十戴上最好,它会慢慢地和你人神合一,替你祈福消灾,别舍不得,等我明年再送你个玉项链。”
我把话题成功地转移,妈高兴地去房间把玉拿出来。我帮她戴上。妈妈皮肤很白,玉在她手上越发水润、通透、甚是美丽。
我拉着老妈的手,撒娇地说:“妈,你要再操心,就不漂亮了。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咱虽然没有闭月羞花的容貌,没有让人一看就血脉贲张的身材,可目前也有男人对我表示好感了嘛,这就是好的开始,对吧?”
我妈说:“是啊,还是小梁这么条件好的男孩呢。”
我眼一翻:“又来了。”
要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儿,爸爸就从来不为我的婚事着急,在他看来,两个女儿越晚嫁越好呢。记得当年马哲出嫁时,老爸没有流眼泪,表面是坚强的。可我却看到他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抽了半天的烟。而在那之前,爸爸已经很久都不抽烟了。
老爸数落我妈:“妇人之见,一遇到点事就坐不住了。孩子们向咱们解释了那么多,一句都听不进去,总是这么不厌其烦的说同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也尊重一下列列的意见,好好地听听她说的话啊?如果我没记错,列列已经说过很多次李想不是她男朋友了,也说过很多次她不喜欢小梁,我们就别拉郎配了。”
爸爸退休之前是在厂里当工会的副主席,说起教育人的话是一套一套的。我向他伸起了大拇指,说:“还是马副主席英明啊!”
老爸接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本没错,可如果没遇到合适的,就不能因为年龄到了而结婚。对于婚姻我最有发言权,一辈子这么长,看着个不顺眼的,天天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真的比死都难受。所以,如果你们硬是要让列列为了结婚而结婚,我第一个不同意。”
“大过年的,别死啊死的。哎,对了,老马,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你是说跟我在一个屋檐下比死都难受?我怎么让你难受了啊?像我这样善解人意的老婆,你去哪儿找啊?我出一万块,赌你找不到!打着激光灯也找不到!”
“好好好,你是贤妻良母。我这只是举个例子,你当什么真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耍小性子。时候不早了,我们收拾收拾,把灯笼和彩灯挂上,换上新衣服,等着晚上吃团圆饭,看春晚吧。”爸爸发号施令。他向来都让着我妈,所以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再说下去于这节日的气氛无益。
可是这已经注定了不是一个平凡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