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少棠坐在对面,含笑开口,“王妃体恤下人,宅心仁厚,在王室公亲中,实属难得。”
夕鸢闻言一哂,神情大方,“应总管过奖了,云谨她们照顾我虽是职责,却也时常辛苦,我又何必再对她们疾言厉色呢?方才让你淋了半天的雨,回去之后,我让染香送姜汤过去,可一定要喝了才好。”
应少棠挽起一些袖口,抬手将额前散落的鬓发重新束起,纤长的腕子上还挂着几颗水珠,简直像是现代电视机里明星做的居家广告一般。他声音中含着笑意,低下去的眸子让夕鸢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姜汤甚好,能够驱寒取暖,王妃美意我也自然不该推辞。只是染香姑娘乃是王妃身旁得力之人,这样的小事就不必劳烦她亲自动手,随便打发个人送过来也就是了。”
夕鸢一怔,随即有些无奈的与云谨相视一眼,轻轻颔首,“应总管既这样说了,那也好,回头我让个小厮送过去就是。”
应少棠这样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与染香留有距离,他这种做法夕鸢倒觉得很好,既然不喜欢对方,就不要给对方不切实际的空泛希望。只是染香恐怕不会这样去想,她喜欢应少棠,自然是希望时时刻刻都能有机会亲近于他的。
若是让染香知道应少棠今日是为了替自己撑伞才淋雨受寒,只怕心里对自己要生出些羡慕之意来罢,又或者会是嫉恨也说不准。
夕鸢想了想,未免再生出不必要的岔子来,便未将此事告知染香。
到了晚上的时候,染香端着炖好的燕窝进来,又同夕鸢道,“听说皇上已经宽恕了老爷,也不追究擅自带人回京之事了,只不过二少爷仍在牢里拘着,似乎还没有松动的意思。”
夕鸢用勺子舀起一口,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吹,垂下眼眸淡淡问道,“打哪儿听来的?”
染香面上闪过一丝略微怪异的神情,有些扭捏的低下头去,揉着手中绢子轻声道,“今儿个看应总管回府的时候,身上都湿透了半边,气色瞧着不是很好,便炖了燕窝给他送去。”
“你倒是仔细的很,那会儿听他说,是你自己挑了青竹的图案,请他画的。”夕鸢喝了几口后便将琉璃碗放下,似笑非笑的瞧着染香,“你是喜欢青竹呢?还是喜欢君子如竹呢?”
染香唰一下羞红了脸,却又掩不住唇角笑意,“小姐既然心中明白,就别笑话奴婢了。”
夕鸢见她这般情状,又觉得将应少棠今日推辞她去送姜汤之事说出来未免使她伤心,便放缓了口气,好言开导,“往后你还是别这样勤快的往他那儿跑,就算是想去了,最好也别独身一人。你一个姑娘家,男未婚女未嫁的,关门待在屋子里算怎么回事?就算你们二人清清白白,可旁人看了,难免不会说三道四。”
染香闻言急忙辩解道:“奴婢也并没去的很勤,只是实在担心他……何况小姐不也常说,这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的?”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你一个黄花大姑娘,别因为小事坏了名声。”夕鸢索性便将话说的再明白一点,“若是你名声因他受损,到头来他又不肯娶你,那你怎么办?”
染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揉着帕子低头道:“奴婢就想跟着小姐,小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这辈子就守着小姐过了。”
夕鸢不由失笑,又打趣了她几句,逗得染香面红耳赤后才肯放她离去。今晚是云谨守夜,夕鸢担心她身子吃不消,便想让她回屋去好好歇息,谁知云谨却断然不肯。
“今日王妃也受了凉,夜里没人陪着怎么能行?奴婢在地上铺好了褥子,咱们这屋里又暖和,没有大碍的。”云谨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帐道,“王妃快睡罢,这几日只怕操心的事还不少,不养足了精神怎么能行呢?”
夕鸢只好嘱咐她一定要盖紧被褥,外头又开始下起雨来,沙沙之声不绝于耳。这天与地能够被雨水轻而易举的连为一体,可人与人的距离却难辨莫测,能够近的抵足而眠,也能够一下子远的不见首尾。
顾承恩听了夕鸢的劝说,将五百人马进献皇廷,虽然是在皇帝面前免了责罚,顾府的亲兵却也一下没了大半。夕鸢倒觉得这是好事,手中的权势少些,心思也就能没那么活泛,别成天净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西北前线倒也亏得宇文哲分外能干,没弄出一丝纰漏,班师回朝之日,皇帝大为欣喜,大办宫宴迎他,这一下子,夕鸢就不得不与宇文昊聚首碰头了。
两人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夕鸢仍觉得有些别扭,眼珠子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反倒是宇文昊先开了口,“这阵子多雨,总觉得四下都是潮气,你房里可点了香来熏一熏?”
夕鸢没想到他一开口,竟问的是这样琐碎的事情,点了点头道:“偶尔会点一些,但香气太重闻起来也不舒服,这会儿没什么蔬果可用,等入了冬,折些梅花来插瓶,倒也不错。”
宇文昊欣然颔首,悠悠吟道:“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你也欣赏梅花的高洁之姿么?”
“冬日冰封百里,唯她一枝独秀,只怕没有人不爱梅花。”夕鸢微微一哂,垂下眼眸望着裙摆上一支蜿蜒曲折的红梅花枝,柔声道,“还没谢过王爷,那日让应总管回府传话,不然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就做下了结。”
宇文昊仿佛十分的不以为意,眼底蕴着闲适淡然,语气也是一般轻快,“不必谢我,我也是两处周全,既不想看皇兄动怒,也不愿看你爹伤身。说到底,还是你才思敏捷,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否则任谁也救不得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