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云谨应声,染香便一溜烟向后跑去,云谨将帕巾递上前去,应少棠接过之后道了声谢。
“多谢王妃关切,雨势虽大,一路过来倒也还不算难行。”应少棠解开斗篷,拿着帕子擦了擦衣襟上的水渍,动作闲适随意。他与夕鸢相处的日子渐长,彼此倒是都有些欣赏之意,故而拘束也少了许多。“这会儿过来,是王爷吩咐我前来同王妃知会一声,顾相已经回京,如今已在宫外,跪候了多时。”
“你既说候了多时,那就是皇上心里恼怒,不愿见他?”
应少棠缓缓摇头,而后又微微颔首,“皇上着实是心中恼火,西北战事何其紧要,顾相就这样贸然回京,实在不妥。然而更加不妥的则是,他回京之时带了五百人马,留在城外。”
夕鸢心头蓦地一惊,“怎么竟带了那么多人,这落在皇上眼中,岂不是在耍威风么?”
“正是如此,王爷已经赶入宫去,一则是担忧丞相身体,他年事已高,这样的气候跪在殿外,实非长久之计。二来……也是觉得丞相怒极攻心,办了件糊涂事,既都已到了殿外下跪请罪,又何必让五百人马驻扎城外呢?皇上那儿虽有王爷规劝,却仍旧火气难消,对丞相是不闻不问。”此刻染香将姜汤端来,应少棠含笑接过,浅抿了一口后又道,“王爷的意思是想着,到底王妃深明大义,与丞相又是嫡亲父女,王妃的话丞相多少能听进去些。规劝一番,要丞相别再犯糊涂,对丞相自个儿的身子与皇上龙体都有益处。”
夕鸢这才明白了过来,敢情宇文昊是想让她去当一回说客,她想了一想,抬眸道:“如今那五百人马,仍在城外?”
“寸步未动。”
夕鸢缓缓点头,眸中亦沉了下来,起身同云谨吩咐道,“去将吉服斗篷都拿来,吩咐门上备马车,递牌子入宫去。”
应少棠却更快一步,“马车已经吩咐人备下了,至于递牌子也大可不必,宫门上的人都已经受了吩咐。我先去门外候着,王妃梳洗好了,咱们便可出发。”
他说罢便要出门去,染香却急忙跟上,关切道:“应总管方才淋了雨,斗篷都没干透,就这样出去岂不是要着凉?王妃去内堂更衣,不如总管就在外室候着,也免得受外头风雨吹袭。”说完,又求助似的望了夕鸢一眼。
她的心思夕鸢岂会不懂,何况她倒也没有说错,应少棠如今这样出去,只怕也不会回屋去更衣了,屋里怎么也比外头暖和几分,便点了点头道,“染香说的不错,这会儿正是多事之秋,应总管可别再累病了自己。云谨陪我进去更衣,染香燃个炉子起来,替应总管烘烘衣裳。”
在内室之中,只听云谨低声道,“香姑娘待应总管是一片真心,只可惜了,这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哪。”
夕鸢一哂,对着妆镜将簪子扶正,淡淡道:“你也瞧得出来,我也瞧得出来,偏偏染香自个儿看不透这道理。罢了,好在应总管是正人君子,不会利用了染香的情意,时间长了兴许她自己也就懂了。”
“这两情相悦,是世上何其艰难之事,王妃与王爷是佳偶天成,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生分了。”云谨替她披上外裳,又忍不住说了起来,“拌嘴的日子久了,可是要伤情分的,情分若是伤了,再要修补只怕就……”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与王爷之间,已经与你们说了几十次,并非你们想的那般。”夕鸢抬手理了理衣冠,接过云谨手中的斗篷披上,神色一敛,“走罢。”
染香本也想跟来,夕鸢却道,“这事情跟去那么多人做什么?你且安分待在府中,若是雨势见小,就去瞧瞧兰清。切记,府中任何人说的任何不中听之言,都别去与她们分辨,待我从宫中回来再说。”说罢,便同应少棠与云谨,在这天地都仿若连成一体的大雨中,疾步出了门去。
一入宫门便不可再乘马车,而老天也并未因为此处是深宫大内便格外厚待,少降雨水。相反,许是院子太大一时间不好疏通,倒有许多地方都积了水洼。夕鸢小心翼翼的避开水深之处,还是免不了飞溅上身,若换做平时她必定觉得十分懊恼,可如今倒也没法太过在意这些琐事。
只是有一点实在失策,马车里只备了两把雨伞,云谨和夕鸢共撑一把,应少棠撑着一把,这下子云谨与夕鸢少不得就有一人要淋些雨了。
“王妃慢些走,这会儿天色暗,看不大清眼前路途,若是再跌倒了可就不好。”云谨只顾替夕鸢撑伞,脸上被雨淋得都是水花,却仍旧紧紧跟着夕鸢的脚步,大声劝道。
“走的快也是这一段路,走得慢也是这一段,不会因为咱们走的慢些这路就好走了。”夕鸢侧眸瞧了她一眼,蹙眉将伞往她那端扶了扶,轻斥道,“怎么能只顾着给我撑伞,你若是病了就不要紧么?”
云谨笑着又将伞举了过来,摇头道:“奴婢衣裳穿的厚实,不打紧的,王妃是千金贵体,如何淋得了雨,王妃就别管奴婢了。”
夕鸢仍要将伞再推过去些,却听应少棠在身侧开口,“云谨姑姑照料自己便是了,王妃这儿我来撑伞,我是男子,斗篷上的风帽更是厚实,自然是最不怕雨淋的。”
云谨尚且有些顾虑,却见应少棠已将斗篷上的风帽戴了起来,阴影下的轮廓却更显出几分俊美来。他将伞递上前去,又与夕鸢之间离了两步之遥,像个忠贞又极有分寸的护卫一般。夕鸢见云谨身上已经湿了大半,若是再这样下去……便点了点头,同应少棠道:“劳烦应总管了,我身上的衣裳也厚实,不必将伞都歪向我,也要保全你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