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黑亮的眼珠轻轻一转,抿唇笑道:“今日过来自然有事,只是不急,一会儿妾身再同王爷细说。只不过……方才妾身在书房外头,仿佛听见了父亲的名字,不知道王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了父亲?”
她说话时候,眸子透彻如水,十分单纯的模样,仿佛当真是夫妻间问着无关紧要的闲话。宇文昊瞥了她一眼,含笑开口,“爱妃好耳力,我那日急忙赶着要回府,正是因为接到了奏报。有人在朝中煽动,要参奏岳父大人,我生怕岳父大人为奸人所害,便赶忙回来入宫同皇兄进言。今日楚离所言,正是为了此事。”
他说话时候语气温柔轻缓,神情也并无殊色,夕鸢盯着他眸子瞧了片刻,而后方柔柔笑道:“有劳王爷为家父费心了。”
宇文昊一哂,“他是你的父亲,我自然要多多费心。”
夕鸢但笑不语,将这话岔了过去,宇文昊的话,她半信半疑,他的态度虽然坦荡,但是话中疑点实在有些奇怪。
那楚离看起来不似朝堂之人,若是寻常友人怎会谈起这样的事来?夕鸢觉得那人多半是宇文昊的幕僚,或者在外的探子,后者可能性大些,否则也不会一身戾气,只跟他相望一眼,便让人身上发冷。
但是宇文昊说,他是为了给顾承恩说话,才急匆匆赶回城中,夕鸢就算少活十年,也不会把这话信以为真。
然而他若真要陷害顾承恩,也没必要在她面前说这种随时会被戳破的谎话。
夕鸢觉得心思有些烦乱,没说一句话都要仔细考量,听一句话也要思索许久,生怕漏了话音中的哪一处,被蒙蔽了过去。
可是……她转念一想,就算宇文昊真要蒙蔽她,那又能怎么样呢?她一个不受宠的女子,按照这会儿的惯例就该出嫁从夫。那宇文昊要她上天,她是不可以入地的,万恶的旧社会啊,妇女真是没地位。
她不禁脑中勾画出一个场景,自己拿着开铺子赚来的几十万两雪花银,哐啷啷的都堆在面前,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养几个小白脸就养几个……
咳咳咳,打住打住……
宇文昊见她久久不语,只是低垂着头,不由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不信我说的?”
夕鸢被他这一下从幻想中喊了出来,她再傻也知道,就算自己说了不信,宇文昊也不会说出实情,那还不如在他面前装装傻。于是便摇头道:“王爷如何会欺骗妾身呢,妾身只是想着,今儿个吩咐下去让人打点粥厂的事,也不知弄的如何了……”
“粥厂……你赶着这会儿办起粥厂,可是为了替母妃祝祷生辰?”
夕鸢颔首道:“正是呢,王爷既然说了母妃这阵子身子不好,我便想着,多做些积德的事情,也好让母妃的身子早日康健。”
宇文昊眼眉微弯,眸光温柔和暖,“难为你有这个心思,对了,还有个事要同你说。两日之后是十五,按例母妃是要亲自去法华寺上香的,只是她身子不好,再出门折腾实在疲累。不如就由你代劳,去法华寺上香祈福罢,一切都按以往的旧例规矩来就是,法华寺的僧人自然明白,你不必操什么心。”
夕鸢心中一阵惊喜,她本来还想借着去查看粥厂为理由,请宇文昊放她出门去,谁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有走出王府,她才能亲自去瞧一瞧店面的事情,这一天对她来说实在至关重要,夕鸢甚至觉得,自己下半生能不能有个幸福的晚年,就靠这一天了!
虽然她也许想得多了点,不过获得出门的机会,心里头还是由衷欣喜。她同宇文昊道了声是后,又忙将兰清绣好的香囊取出,递给宇文昊道,“这是大郡主绣的,你瞧瞧,这手艺这心意,到底是自家女儿,贴心的很。”
宇文昊接过之后,眉目间倒并没有什么格外欢欣的模样,颔首道:“待闲下来了我过去瞧瞧她,她的病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挪了屋子,又换了身边的人,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呢。”夕鸢拨了拨裙带上的流苏,宇文昊的目光恰好落在她腰间,看见那枚香囊不禁道,“花如其人,宜室宜家。”
夕鸢得了称赞,露出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轻轻低下头去含羞而笑。
两人这样装腔作势的演着和睦夫妻,却不知哪一日戏台忽然崩塌,再将彼此的面具,双双撕破……
入夜之后,云谨也回了府中来,面带喜色,且带回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奴婢问了弟弟,他只说前儿个恰好有一位朋友的铺子想要出手,那老板是南方人,预备着将铺子腾出来便赶回老家去,故而要价倒也不高。王妃若是能亲自去瞧瞧,那自然最稳妥不过,咱们备好了银子,若是合心意,当下就可找来中人,交了定钱。”
夕鸢听了亦是高兴,“好好好,这可真是天如我愿,哪怕直接交了全部的款项也无妨,既然那边儿也急着,那咱们就两日后去。那日是十五,咱们先往法华寺去上香,然后就去瞧铺子!”
十五这日,夕鸢早早去跟太妃请了安,只说自己要去法华寺上香祈福,还不待旁人到太妃的屋里,她便请辞退了下来。出门后便吩咐云谨道,“马车都备好了么?”
“备好了,今日香姑娘留在府中陪伴大郡主,那赶车的人是奴婢弟弟寻来的,并不是咱们府里的人。王妃放心,无人敢嚼舌头。”
夕鸢微微颔首,在云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这会儿的晨光明媚,日头也并不晒人,透着一股子花草清新的味道。她小心掀开一点窗格,眯起眼睛笑道:“真是舒服,若是三天两头就可以出来转转,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