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的最佳方法,就是大量出汗,然后再用以对症药物抑制炎症,高烧自然就能够顺利退下。
芬儿带着大夫进屋之后,夕鸢便要她将桌上的饭菜都先撤下。而后看着大夫坐在塌旁,一通的望闻问切,又瞧了瞧舌苔,翻了翻眼白,好一番诊治之后,大夫竟是吁出了一口气来。
夕鸢见状便觉心头一跳,看着大夫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期盼之意。
“王爷果真是皇室血脉,福泽深厚,今晚子时之前,必定能够清醒过来了。”大夫捻须而笑,同夕鸢赞许道,“看来还是贵人照顾的得当,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王爷体内的燥热之气已经平复了许多。再加上后背上的伤势也得了控制,清醒后再好生调养,是不会留下什么病症的。”
夕鸢闻言立时便松了口气,只觉得提吊了半日的心如今才总算落了下来,连她自己的后背,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来,“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这事儿没有我什么功劳,还是要靠大夫妙手回春。只是背上那两处伤口都不算浅,这次的热度退了,明日后日的,还会不会再发作起来?”
“应当是不会了,就算再发起热来,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厉害,用些药物就能压下。”大夫笑眯眯道,“贵人总算可以去歇一歇了,我瞧着贵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不如我替贵人也把把脉罢。”
夕鸢摆手说了声不必,方才她换水的时候,曾在铜镜里瞧见了自己的模样。不知是不是这一日下来天翻地覆弄的,脸上的妆容早就不见了,发饰也只剩下鬓边的一支玉鸦钗,素净的脸上浮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神色,眼眶下的肌肤更有些青白,细微血管都能看的出来。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顾得上梳妆打扮呢?
她身子倒不怎么疲累,只是一直提心吊胆,伤了精神,所以才看着气色差了许多。
大夫有些放心不下,夕鸢却抿唇笑道,“大夫难道不曾听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说法么?王爷这一下脱了险境,我自然能够放下心来,这心思一宽,精神自然就好了。”
“如此,那我就先去外室候着,等王爷醒了,贵人再唤我进来就是。严大人交代了,药材都捡最好的用,在下也必当拼尽一身医术,让王爷早日康复。”
夕鸢含笑颔首,“那就有劳大夫了,对了,我妹妹和外甥那儿,似乎是另一位大夫在照看,先生可知道他们那儿情形如何?”
“一切稳妥,贵人放心便是。”
大夫又说如今宇文昊高热逐渐退去,方子里头就要加入几味温补些的药剂,他这一日都没怎么进食,若再不加些补品,怕是醒过来了身子也要熬不住。
等大夫走后,夕鸢便回到塌旁坐下,身子向后倚去,只觉得身心一下轻快之后,疲惫的感觉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这一整日,几乎就没好好的歇下来喘过一口气,除了被宇文昊打昏的那段时间,剩下的不是提心吊胆,就是奔波劳碌。
精神头一直绷紧的时候,似乎觉不出累也觉不出饿,可一旦松懈下来,身上的感觉也都敏锐起来,眼皮子不住的往下发沉。
她一面想着不能睡过去不能睡过去,自己这照顾病号的哪儿能打瞌睡呢,可心里似乎又有个小人,不住的上蹿下跳,撺掇她说,宇文昊这会儿还醒不过来,到子时还有好久的工夫,只眯上这么一时半刻就好。
结果,意志终究还是没能抵过睡衣的侵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的,却比先前被宇文昊打昏之时不安稳了太多,一合上眸子便发起梦来,还尽是些吓人可怖的情景。
开始是梦到自己被车撞飞的时候,痛感像是重新经历的一次似的,在空中重重落地之后,却发现自己落在了战场中央,四下都是死人和枯骨,刀光剑影漫连成片,天地间一片苍茫,除了血光什么都看不到。人的脸庞都是扭曲模糊的,无数的躯体站起来复又倒下,夕鸢身在当中,心里头一次感到了深沉的恐惧,她拼了命的往前奔跑,却也不知要跑去何处。直到在前方看见啸风,以及它背上那熟悉的身影,她才觉得安心少许。谁知她伸手刚刚触碰到他,却见他身子一歪,从马背上倒了下来,身下血流成河,蜿蜒曲折。
夕鸢“啊”的大叫一声,猛地一下就醒了过来,只觉胸前背后尽是冷汗,贴着脸颊的鬓发都有些微湿。心头扑通扑通剧烈跳动,手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麻。
她紧紧阖上眼眸,想竭力将方才脑海中的那些情景抹去,却觉得脸颊一热,有人低低问她,“怎么了,做恶梦了?”
蓦地睁开眸子,却对上那双暗含担忧的眼睛,瞳仁黝黑,清澈如水。
也不知是被刚才那梦境给吓着了,还是由于刚刚清醒,夕鸢的嗓子也带了少许沙哑之意,见他坐直了身子,连忙站起来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先替你倒一杯水,这就让大夫进来瞧瞧。”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一紧,被宇文昊握在手中,“不急,我这会儿觉得已经好了许多,你先倒一杯水给我。至于大夫……一会儿再喊也不迟,你先陪我说说话。”
夕鸢踌躇片刻,又将手背探到他的额上,凉津津的只有些汗珠,却没有方才那样吓人的滚烫热度。再看他脸上虽然带着疲倦憔悴,可精神倒还不错,便点了点头,为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来,也没敢放茶进去。端来后先是垂眸仔细的吹了几口,又自己试了试温度,觉得入口不太烫了,才小心的凑到宇文昊唇边,“喝罢,小心别烫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