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两句,主要是同染香所言,见她二人点了头后,夕鸢理了理衣衫,淡淡道:“走罢,别让王爷久等。”
宇文昊的书房夕鸢来的并不算多,门外的院子也与府中其他各房均不相同,未种一花一草,连树木都离窗畔颇有些距离,使得日头尽数映进屋内,分外明亮。
她推门而入,只见宇文昊坐于桌前,手中正在写些什么,见她进来便停笔放于一旁,温然道:“你回来了,听少棠说你方才去了法华寺上香,脚程倒是很快。”
夕鸢含笑上前,在宇文昊身旁的圈椅中坐了下来,柔声道,“本来也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我又不会去见别的人,上完香便回府了,自然慢不到哪儿去。只是若论起脚程快慢,我又远远不及王爷了,西郊那样远的地方,王爷听得太妃传唤也能及时赶回,当真不易。”
宇文昊眉心微微一动,却仍是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中仿佛另有它意呢,今日我入宫去是为了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知道你心头必定有万千疑惑,也有许多的猜疑和揣测,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仔细说与你听。”
夕鸢抿唇浅笑,“王爷洞察入微,我自愧不如,王爷请讲就是了。只不过,如今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烦请王爷据实相告,可别真假参半的说。”
“我对你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真的,并无虚言。”宇文昊吁了口气,沉声开口,“昨晚我从西郊庄子上临时回来,确实是母妃传唤,只不过母妃身子并无大恙,而是我与她事先定好,到了时辰便让人追去庄子,唤我回府。”
夕鸢心下一沉,果真让自己猜中了八成,面上不动声色,“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敦肃候先前对我一直都有些防范之意,近来才渐渐松懈,他邀我去西郊庄子,我便猜到他必定还请了平素来往密切之人。”宇文昊的手指轻轻扣着桌沿,如以往同夕鸢闲话家常的情景别无二致,“难得他有所松懈,我便早早做好了准备。昨晚若是我自己说要回府,只怕他们还要起疑,而借母妃之口说出,他们便再无疑心。昨晚,敦肃候驻扎在云城的五千亲兵,以及你爹手中的千余亲兵,都已被拿下,押回京中。”
夕鸢敛眸垂首,已分不清脸上是否还挂着笑意,轻声问道,“那这样说来,告发他们在庄子上密谋聚众之人,就是你不错了?”
宇文昊轻叹一声,仿佛有些疲累之意,“鸢儿,并非我去告发,皇兄不必任何人告发,这些事情,从始至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敦肃候也好,你爹也好,甚至是我,都不过是皇兄手中的棋子而已。我们为他所用,在他需要之时替他铲除异己,在他不需要之时,被一点点的削去职权,直至一败涂地。”
“王爷既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不怕今日为人刀俎,来人便做鱼肉么?”夕鸢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意,声音却轻柔不已,“皇上准备要给他们定下什么罪名?”
宇文昊想了一想,一五一十道:“皇兄原本的意思是,斩草除根,我与三哥皆认为这样的做法太过绝情,容易让世人议论他刻薄寡恩。如今,倒还没有做下决断来,大抵保全了性命,敦肃候也要处流刑罢。至于你爹,他并非主使,罪名应当也不会似敦肃候那般厉害。”
“三哥?”夕鸢蹙眉,“你先前不是曾说,敦肃候想要扶持睿亲王为帝么?那他们在御前,就没有将此事抖出?”
宇文昊摇头道,“这件事倒着实是我多心了,那敦肃候倒是清楚三哥正直的性情,知道他不会与他们合谋。他们在御前并未去咬三哥,反倒是想咬我一口,说是我对帝位心怀不轨,威逼他们为我所用。皇兄对我的底细最清楚不过,怎么能够相信,说到最后还是他自打嘴巴。”
夕鸢淡淡一哂,眸中不见笑意,“如此听来,你先前倒确是没有隐瞒什么,只不过……是我没有看出你的用心罢了。还有个事情,我想问你,这件事情,是皇上几时吩咐给你的?”
宇文昊指尖微微收拢,似乎对这个问题颇有些踟蹰犹豫,只是半晌之后还是低声答道,“我不想骗你,就在你嫁入王府后的转天一早,皇兄将我唤去,要我与顾相等人假意为伍。”
夕鸢从鼻尖发出一声笑音,不知是冷哼还是苦笑,攥紧了袖口的刺绣道,“这么说来,就再不难解释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变化了,先前问你……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不肯正面回答我,原来是有难言之隐的。”
宇文昊似万般无奈,低声道:“鸢儿,我知道你此刻气恼,但是……初时我确是因为皇兄吩咐,才对你……可到了后来,我是真正被你的才华思想,你的性情智慧所折服,我如今待你是一片赤诚之心。若不是因为我真心待你,也不会将这些事主动说出,我怕你恨我,可更不愿骗你。”
他说完这话,两人俱是一阵静默,半晌之后才听夕鸢开口问道,“你说,今日睿亲王与你一起,向皇上请奏,从轻处置。那这些事情,睿亲王先前又是否知情?”
“此事皇兄交托与我,我从前也以为三哥并不知道,然而皇兄还是早已吩咐了三哥,做下万全准备。调兵之事,由他全权负责。”宇文昊顿了一顿,声音低缓,“昨晚扣押了敦肃候亲兵之人,便是三哥。”
夕鸢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真是兄弟一心,皇上有你们两个好帮手,还怕坐不稳江山么?”
宇文昊听她笑声,蹙起眉头道,“鸢儿,你莫要如此说,君为臣纲,皇兄的话,我与三哥……不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