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寒风猎猎,北风阵阵。
十万甲士,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黑压压一片。
七万步兵,一万弓箭手,一万二轻骑,八千重骑,历经惨败,神刀国仅剩的十万大军。
空气之中弥漫着悲伤与压抑等种种负面情绪,气氛凝重,士兵脸上一脸悲切之色。
与此同时,神火国,都勒城的城主府内,一名中年男子看完密报后,沉吟片刻后,对门外吩咐道:“请连山先生!”
虞夏没有穿神刀卫的甲胄,而是换了一声制式的轻甲,跟在武文旷的身后上了点将台。
武文旷身穿重甲,头系白带,将虞夏留在点将台中央,自己走向一边,拿起鼓锤,敲响战鼓。
“咚咚咚。。。”
战鼓沉重的声音仿佛砸在了每位将士的心头之上。
一通鼓。
两通鼓。
三通鼓。
三通鼓声,仿佛引发了士兵心中的种种情绪。
有人一脸煞气,有人一脸哀容,有人神色恍惚,有人一脸悲切。
虞夏站在点将台上,将台下众将士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此间种种,武文旷早已说明,将士心中萌生退意,毫无斗志可言,更没有士气可言。
连番的大战的惨败,已经让神刀国士兵开始自我怀疑。
神刀必胜的信仰已经动摇。
一个降俘头颅筑起来的京观,已经将神刀国将士心中仅剩的斗志完全瓦解。
三通鼓过后,虞夏清了清嗓子,站在点将台的前沿,朗声道:“我叫虞夏!任神刀卫衙门统领一职!”
点将台下一片哗然!
这名神刀卫统领是来传达王命身为吗?
要撤军了吗?
要向神火国求和吗?
还是大将军作战不利,来革除大将军职位的的?
十万兵丁此时全部望着点将台上的这个年轻人,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此刻虞夏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一张张望着自己的面孔,不知道经此一役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虞夏的天性并不薄凉,只是一个人孤独久了,来到双神界时间才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辗转各地,无论是神刀国还是神火国,亦或是整个双神界,都很难让虞夏产生一丝归属感。
只是看着这台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生与死,可能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虞夏的喉咙有些发干。
抿着嘴咽了一口口水,虞夏目视前方,大声道:“接下来,我宣布一件事,之后,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离开的,不算逃兵,可领三月饷银!
留下的,活下来,领一年饷银!战死的,领三年饷银,外加白银百两抚恤!”
点将台下,一片哗然,有人惊,有人怒,有人恐。
战鼓声响起,战鼓声又落。
虞夏继续道:“连番大败,我知道你们不想打,不敢打了。
好,我给你们机会!
想走的,可领三月饷银退伍,不算逃兵!
留下的,死战到底!
因为在你们的背后,不是达官显贵,不是王侯公卿,甚至不是当今大王!
在你们的背后,是你们的妻子儿女!
是你们风烛残年的慈母老父!
你们不能退!不可退,因为你们一旦退却,他们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唯有死战,才能保护你们的家园,你们的妻子儿女,你们的慈母老父!”
“唯有死战!”
“此时若是有人要退出,可以出列,选择留下的,原地待命!”
“把握好这一炷香的时间,你们的,你们身后的生死,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没有人离开。
校场之上,一片安静,落叶可闻。
二分之一炷香,没有人离开。
有人面色复杂的看向两侧的战友,有人迈出一只脚后又很快收回,双目直视前方,面色逐渐坚定!
一名百夫长“唰”的一声拔出战刀,怒吼道:“死战!”
紧接着,一名士兵,拔出战刀,怒吼道:“死战!”
然后,所有的士兵,或快或慢的拔出战刀,举向青天,怒吼道:“死战!”
很快嘈杂的吼声变得整齐划一,一炷香还没有燃尽,校场只剩下一道吼声席卷这片天空,两个字:“死战!”
虞夏讲完,就退到了点将台后边,低着头坐在武文旷的身边,双拳紧握,听着校场上的一声声死战,指间骨节逐渐发青。
一炷香燃尽,校场之上,只剩下一道声音:“死战!”
虞夏站起身,走上点将台,拔出身后重刀,擎刀向天!
当士兵再次望向这名身穿轻甲的神刀卫统领时,面露坚定之色!
士兵当中并不一定都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很多道理大家都懂,很多事一旦挑明,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等校场之上的士兵彻底安静下来,虞夏奋力一刀斩下,大声道:“我将带头冲锋,负责斩杀死神火国战营士兵!你们若是遇到了,缠住就好,等我杀他!”
说罢,虞夏抽刀转身离去。
脚下点将台一分为二,台下将士看着一分为二的点将台,鸦雀无声。
经过武文旷身边时,虞夏直视武文旷道:“死战营士兵最大的缺点可能在膝盖处,我希望,台下的将士可以。。。”
“罢了。”
虞夏欲言又止,自己都觉得,自己将要说出来的话十分荒谬。提着刀,低着头,独自走回城主府。
唯有走路的时候,虞夏可以什么都不想,专注看着眼前路,专心的走向前方。
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一道黑影激射而出,瞬间趴在自己的头上,长长的尾巴在虞夏眼前扫来扫去。
没有理会自己头顶上趴着的黑猫,自从出了瘴气以后,一人一猫极为默契,人前肩膀,人后头顶。
虞夏就这样顶着黑猫,盘坐在床上,看着眼前逐渐漆黑下来的房间,心情十分复杂。
他对生死看的极重,极难释怀。
不是桃灼那种发于本心的对生命的尊重与爱护,虞夏是放不下。他不喜欢与他人产生关系,所以他以近乎冷漠的态度对待人情世故,而他又十分珍视自己的每一分感情,所以每个与他相交的人都能感到他的真挚与热情。
面冷者心未必冷,面善者心未必善。
这一切都源于虞夏的童年以及他的早慧。
虞夏的童年是孤独的。在那座冷冰冰的如天井一般的城池之中,他曾走过城中的大街小巷,认识城中的每一个生灵。幼小的他和自己见到的每一个生灵交朋友,树上的鸣蝉,水中的游鱼,地上的忙碌蚂蚁,花蕊间的闻香蝴蝶。
从小他十分害怕失去,所以有些时候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某些东西有着苦行僧般的偏执与苛刻。
不会得到,自然不会害怕失去。
所以他对功名利禄这种身外之物并不在乎,但是他会十分在意生命的去与留,每一条生命的去与留。
就像野火城中,沐小清父母之死,总会留给虞夏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痛苦。
入夜,虞夏没有去吃饭,也没理会武文旷商讨战术的邀请,把自己关在房间之内,独自面对黑暗。
时时拷问自己,寻找一个能令自己解脱的答案。
神火国,都勒城城主府,男子拿起最新战报,轻轻皱眉,随即释然,笑道:“连山先生何时动身去京城?”
男子身后,一名身穿粉色小袍的小童横躺在椅子上,从椅子一边耷拉下去的两条腿不断的晃来晃去,听到男子的问话后,笑着回道:“今晚石奴回来就动身。”
说完后,粉炮小童收回两条腿,在椅子上蹲起来道:“听说侯爷的儿子也在紫昧城?”
男子看着粉炮小童,“一个不成器的废物罢了。”
粉炮小童听后,一脸兴奋道:“给我怎么样?有我帮侯爷调教,将来必有大用!”
男子放下手中的密报,低头看向蹲在椅子上的小人,笑眯眯道:“我的血脉,连山先生不怕烫手?”
粉炮小童直视男子冰冷的双眸,半晌,“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侯爷这么认真干嘛。”
男子一脸正经道:“那我也开个玩笑,连山先生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男子眼神冰冷,一脸正色。
粉炮小童在椅子上轻轻一跃而起,身形轻轻的飘落在院中,“石奴回来了,在下这就动身前往京城,城外还有师门的前辈等候,就不劳侯爷远送了。”
话音刚落,一道壮硕壮汉砸落院中,粉炮小童跃上壮汉的肩膀,二人瞬间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跑的倒快。”房间里的中年男子轻笑一声,桌上的密报无声自燃,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壮汉高高跃起,“轰”的一声落在数十丈高的城墙上,然后屈膝用力,奔向远方。
“这个老毛不好搞,去收拾小杂毛,哈哈哈。”
随即一道火苗打破夜空的宁静,追向远方。
第二日。
虞夏着轻甲,背重刀。面色凝重,位列阵前。
黑猫好像不喜人多,除了虞夏自己一个人,其余时候很少会出现在虞夏的身边。
出城前有斥候来报,神火国大军已位于三十里外。
虞夏手握重刀,一夜无眠。
此时虞夏已经下定决心,解决了死战营之事后,便重返耀阳。
大军很快开拔,虞夏领三千八百六十名士兵为先锋,行在队伍之前。
这三千八百六十名士兵是从各营精挑细选而出,只为帮虞夏阻击死战营士兵,不求杀敌,只为困住,等虞夏前来。
很快虞夏就远远的看到了神火国的军队,也看到了一名名身材壮硕,双目无神的死战营士兵,这些士兵的额头上缠着红带子,十分容易辨认。一共三百八十六名士兵。
准确的说,这三百八十六名士兵已经不是活人了,而是活尸。
虞夏数了一遍之后,发现少了一名,想起自己的玉葫芦之中还有一只,心中愈发笃定,只要解决了剩余的三百八十六名士兵,收走潜藏在其眉心的煞气虫,死战营一事自解。
虞夏勒马停下,吩咐自己手下三千八百六十名士兵摆开阵势,十名士兵对战一名死战营士兵。
虞夏拔刀喊道:“我不能保证你们不死,但是我能保证,活了的,加官进爵!死了的,家人可得一场泼天富贵!”
“死战!”
“死战!”
“死战!”
回应虞夏的,只有死战二字。
“杀!”
武文旷一声令下,重骑冲锋,轻骑策应,步兵短兵相接。
很快尸体散落一地。
虞夏不忍再看,锋锐之意为刃,闷声寻找死战营士兵斩杀。
在两军交战之后,死战营士兵身后的兵丁挑开他们头上的红带子之后,抽身而退。
死战营士兵瞬间双目赤红,开始无差别杀戮。
虞夏找到第一名死战营士兵,正好看见他身后的士兵拿刀割他额头的红带子,一脚将这名士兵踢飞,死战营士兵愣在原地。
那名准备割断红带子的士兵看到虞夏后,突然愣住了,而后转身就跑、
虞夏看到此人容貌之后也是一愣,没想到此人如此命大,竟然还活着。
虞夏没有管那人逃跑,迅速出手,破开活尸眉心,将煞气虫收进玉葫芦之中。
那人一边跑一边骂,怎么到战场上还能遇到这杀星?希望他死在战场上才好,千万不要活着出去。
转念一想又不对,他要是死在战场上,我岂不是也死定了?那药丸虽说牙碜了一些,可吃了以后确实未曾毒发,他要是死了,还有最后一粒药在他手里,我可怎么办?
当那人转身再看向刚刚的位置,原地只留下一具干枯的尸体,虞夏已经消失不见。
虞夏在战场上闪转腾挪,避开普通士兵,寻找活尸击杀。
与此同时,骑在壮汉脖子上的粉袍小童被一道火苗击落,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跌落在地的小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笑道:“这老火鸡,不过如此!”
刚准备跃回壮汉的肩膀上的粉袍小童眉头微皱,随即面色突变!
此前他一共祭炼了三百八十七只煞气虫,耗费颇多,每一只都倾注了巨大的心血!他只要有这三百八十七只煞气虫在,身边只要有活人,就相当于多一名三境的武者护卫!而且是言听计从,完全不怕死的那种!
之前有一只断了联系后,其他一切正常,他只当是正常损耗,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可此时竟然有近百只煞气虫一瞬断了联系!
显然是有人在故意捕捉他的煞气虫!粉袍小童瞬间大怒,
“是谁!是谁在捕捉本座的煞气虫!”
“李无遮,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了!”
说罢拿出数张符箓撒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双手飞快的打出数十道手诀,符箓凌空自燃。
飞灰逐渐化成一道虚幻的门户。
粉袍小童脸色惨白,紧紧施法的一瞬间,他再次感觉到有数只煞气虫失联!
粉袍小童不再犹豫,郑重其事拿出一张金色符箓贴在胸口,口中喝到:“敕!”
虚幻的门户开始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出。
战场之上。
击杀活尸,捕捉煞气虫比虞夏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仿佛重刀对煞气虫有一种天生的压制力,凡事被重刀斩出的煞气虫都会有一瞬间的恍惚,被虞夏轻而易举的收入玉葫芦之中。
此时在虞夏全力之下,已经斩杀一百一十名活尸,捕捉到一百一百一十只煞气虫。
正此时,虞夏敏锐的感觉到战场之上有煞气汇聚,活尸突然停下动作,呆滞原地。
突然一具具活尸眉心爆碎,煞气虫头题而出!
失去了煞气虫的活尸以肉眼看见的迅速干枯。
显然活尸的突然消失震惊了交战的双方,不过神刀国的士兵是惊喜,神火国的士兵是惊讶!
“李无遮视人名如草芥,让手下士兵邪魔附体,如今我军前锋将军虞夏破解李无遮邪术,大家随我杀!”
“杀啊!”
除了虞夏之外,没人注意到煞气虫汇聚于空中煞气形成的门户之外,虞夏有心劈开这门户,又担心引起煞气虫暴动,引起没必要的死亡,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煞气虫穿过煞气形成的门户消失不见。
“无论你是谁,本座必杀你!”
一道苍老的声音通过煞气形成的门户传出来,没有引发玉葫芦中的煞气虫暴动,反而引发了虞夏识海之中煞气的暴动。
虞夏瞬间抱头倒地,翻滚不止。周围士兵见了,不敢向前。
正在此时,天地突然震颤不止,仿佛末日降临一般。
等震颤停下之后,两国鸣金收兵,神火国士兵退守都勒城,神刀国士兵回布棉城修整。
虞夏没有感到天地震颤,只觉头痛欲裂,心中突然充满杀戮的欲望。
手腕处的念珠轻轻一震,虞夏昏了过去。
双神界之外。
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对身前的青衣道人恭敬行礼。“天涯殿奉命驻守双神界,还请七天尊见谅!”
青衣道人披头散发,身背赤色桃木长剑,双眸闭合之间,令白发苍苍的老者心惊胆战。
青衣道人不说话,白发老者也不敢打扰,小心的站在一边。
不多时,此地空间震颤,白发老者面色大变,“这,这,这。。。”
双神界的空间门户彻底封锁。
青衣道人看向老者,老者顾不得害怕,赶紧回道:“这门户是一位坐镇双神界的前辈所留,这位前辈并非天涯殿之人,晚辈现在也不知道门户为何突然关闭。”
青衣道人神后的赤红桃木剑飞出,悬浮于双神界门户之外。
老者面色巨变道:“七天尊,这是为何?”
青衣道人转身离去,“我大哥传人在内,若是死了,双神界之内的所有人,陪葬。”
言出法随,天色巨变,一道道紫电从天而降,汇聚于赤红桃木剑的剑尖之上,随时准备覆灭整个双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