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几人找寻一番,却未曾找到什么书袋。
“怎会没有?”凤妩轻轻疑惑出声。
严叔此刻也就着屋子四周察看一圈,而后沉声道,“屋内无进入痕迹,而外面锁未开,应该是无人来过。”
秦陆略微思索,而后转身出了屋子,“跟我来。”
几人心下疑惑,便都跟了上去。
秦陆却没再解释,径直便厨房走去。
凤妩跟得最快,一进门便见秦陆弯腰伸手。
面前,正是先前发现脚印的地方。
厨房的面粉袋旁边。
那有一大袋面粉。
秦陆挽了袖子就直接把手伸进去摸索,面粉轻轻扬起,纵使小心,也沾在了发梢官服上。
凤妩抿了抿嘴,却看见秦陆一如既往沉静如水的目光。
严叔跟宋逾之此刻也进来了,还是严叔先轻轻呼了一声“大人”,语气是有些惊讶的。
大人喜洁。
展子华落在了最后,在看见秦陆的一瞬间也颇为错愕。
他一直认为,为官者少有清正廉明之辈,纵使称得上清风亮节,便是这般“落入凡尘”的举动,也是不存在的。
这可是都城樊陵,官场比商场更加复杂汹涌。
也许,是他狭隘了。
秦陆胳膊一顿,神情也松懈了一丝。从面粉堆里抽出手来,扬起一片白尘,随之带出来的,还有一个被扎得紧紧的书袋。
很普通平常。
凤妩张了嘴,“书袋!”看向秦陆自然是极为震惊的。
宋逾之则是看着秦陆皱着的眉头,身为多年好友他自然深谙秦陆的喜恶。
“凌霄,你先去洗洗?”
秦陆手指微顿,慢慢松开了眉头,“不必了,先看看这个是什么吧。”
秦陆轻轻解开了捆着的书袋。
里面,仅有一本书。
封面上书“庐州事”。
让人不禁想起浮香姬屋中的纸条来。
“庐州事”原来是一本书?
秦陆想翻那书,却觉手上仍有粉尘,不觉捻了捻手指。
一方浅紫色绣帕忽然递到他手上。
秦陆没有抬眸,只看那手他便知道是谁,且在场仅有一女子而已。
秦陆擦了擦手,而后才翻开第一面。
展子华最先出声,“是账册。”
一个商人,自然是知道账册的重要性。
至于为何诸人不言而唯独展子华出声的原因是——
账册上,并非是郾朝文字。
秦陆抬眸看向严叔,“严叔,您看——”
“是安朝文字。”严叔十分笃定。
又一次提到安朝,凤妩忍不住皱眉。
宋逾之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展子华则是出声,“秦少卿,你把账本给我看看。”
“你——看得懂?”秦陆偏头,见展子华摇头,复又垂了眸。
“展某不才,不能通读,但也能认识几个字,且子华为商人,这记账的手法,子华也是熟知的。”
展子华收了戏笑表情,神情认真,两手合抱手上折扇,“愿尽所能,为秦大人效力。”
自是一派别样的清正风骨。
秦陆见他这副模样,便将手中账本递了过去。
展子华细细察看,由于并非全懂,看起来极为艰难,一些晦涩难懂的字句剖析起来很是困难,只是看到最后一条交易记录,展子华的手停在了账本上。
秦陆的心紧了紧,“如何?可能大略知其意?”
“是那些物品的交易记录不错,我只能读懂一部分,这些东西流往四面八方,其中最贵重的大概是琉璃金凰佩,是前朝古物,且……这块玉佩的买主同最后一条的买主相同。”
展子华看了眼凤妩,目光有些难言。
“谁?”宋逾之问道。
严叔看见了展子华眼色,一时目光也停在了凤妩身上。
“留名迩。”
凤妩蓦地就想起那人来。
那弑君弑父,血洗皇宫的年轻君主。
一上台就处死了前太子,远嫁了六公主,流放了三皇子,软禁了九皇子,且将别的皇子封地大削。
凤妩记得一次在长公主府见到他时,是跟永韵一起,偶然碰到,那时候永韵也是提着鸟笼,里面是两只相思鸟。
他笑着说喜欢,永韵便大方相赠,凤妩记得,永韵这样问道,“兄长也喜欢这鸟儿吗?”
那人仍是笑容晏晏,“这鸟儿成双成对的,自然是讨喜得紧。”
可凤妩在送永韵出门后转回,却见了永生不能忘的一幕。
那人伸手进了鸟笼,似乎是轻轻拢住一只鸟儿,口中喃喃,“成双成对?呵,那就让它死在你面前可好?”
凤妩惊得捂住了嘴,腿脚发软,就势蹲下了身子,掩藏在树木之后。
那园子里花树郁郁葱葱,此刻却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少年身边花团锦簇,好不艳丽,只是少年面前的阴森伴着鸟儿一只惨烈一只惊恐的叫声和慌乱的扑腾翅膀的声音,一次次冲击着凤妩的心脏。
终于,那惨烈的叫声平息了。
少年却又开了口,声音轻轻,“相思鸟……不是很忠贞的吗?它死了,现在,你要不要去陪它呢?”
那手又朝着另一只鸟儿伸去,脸上甚至带上了笑容,却让人如坠冰窟。
凤妩死死捂住嘴,吓得身子直抖,那嘶哑绝望的鸟鸣,充斥着整个脑海,那扼住鸟儿脖子的手,仿佛也扼住了她的咽喉。
后来还是高嬷嬷赶到,对他说,“殿下怎么在这儿,公主等了您许久了。”
少年将鸟笼塞到高嬷嬷手中,又成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方才见这两只鸟儿奄奄一息,恐是被晒着了,就看看还能不能活,不过……可惜了。”
凤妩死死盯着那人。
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有好几副面孔,人心难测。
高嬷嬷倒没什么在意的,反而恭维道,“殿下仁心,不过是两只畜生罢了,何至于如此费心?交给老奴处理了吧。”
高嬷嬷走后,少年拿出锦帕擦了擦手,而后丢了锦帕,只留下两个字。
“恶心。”
凤妩大口呼着气,双腿仍战战发抖,只能扶着树站起来,她的目光落在小径中央的那一方洁白丝帕和地上几片灰色羽毛上,几欲无法呼吸。
那时,她不过刚从秦昭的秋梧园出来一年。
少年也不过十四岁罢了。
凤妩一直设法避开他,那是一种从年少就烙下的恐惧之心。
后来他登基所做之事,令凤妩更加心惊胆战,永韵只留下寥寥数语便踏上了远嫁之途,皇室中人及其门下人纷纷落马,而新帝却未曾动了长公主府半分,甚至说……
长公主殿下便如生身母亲,举国当尊。
凤迩。
记得有一次,凤迩曾对长公主言,“闻公主有一貌美女,乃秦氏后人,可否传来见之?”
敬元那时候一心为凤倾铺路,遂答,“凤妩性格顽劣而外界传言多言过其实,我有一女名凤倾,可当一见。”
凤迩见了,但却并未有什么兴趣。
这便是凤妩与凤迩的错过,后来凤妩听得这个事情时。
心中大幸。
秦陆的手微微攥拳,开口,“郾朝称迩的唯有一人,二皇子凤迩。”
宋逾之见牵扯了皇室,且凤妩便是皇室中人,忍不住问道,“那……怎么办?”
“查——”
秦陆的话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