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猜对了。
凤承衍心里一直想着凤妩在屋中的那番言语。
“大哥哥，你的手上……还没沾过血吧。”
“阿宁知道大哥哥是忠厚之人，可那童仆，可当真值得大哥哥庇佑？大哥哥就笃定，他不会卖主求荣？”
凤承衍动了动唇。
“大哥哥是想说，他是崇阳阁的下人？大哥哥可别忘了，他亦是长公主府中的下人，他的卖身契，可不在大哥哥手上。”
“何况，他又何以尊大哥哥为主？若今天我听大哥哥一言，放了他，那来日他若是不顾今日之情，反咬一口，那便是最好的利刃！”
“大哥哥……阿宁会处理干净的。”
“交给我吧。”
凤承衍默认了。
这长公主府啊，肮脏隐秘之事还少吗？
连他自己，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啊。
然而凤妩却把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那双手煞是好看。
凤承衍突然有些不忍让其沾了鲜血。
“大哥哥，我们要活下去。”
要一起，活下去。
凤承衍愣了一下，然后把另一只手覆上了凤妩的小手。
“好。”
凤承衍的出神是被少女颇为高昂的声音唤醒的。
那少女步速极快，几欲奔跑起来，只听环佩叮当，一时看不清面容。
后面跟一小童，手里拎着一黄毛鹦鹉。
那小童似乎极为老成模样，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的姐姐，目光中透露着几丝无奈之色。
好歹是女人，就不能稳重些！
凤九郎看了眼自己手里呱呱叫着的黄毛鸟儿，就更嫌弃了。
承安见小伙伴来了，自是有了小主人的模样，招呼起凤九郎来。
凤永韵亲亲热热地搂住凤妩的胳膊，整个人就往凤妩身上贴，“阿宁，你可想死我了，这么久也不给我来信，要不是姑父得了鹦鹉，你是不是还想不起来有个人在宫里巴巴地等着你呢？”
这话，显得凤妩像一个负心汉一般。
凤承衍这才看清女子面容，长相大方明媚，举止又如此大胆从容，显然是六公主凤永韵无疑。
那黄毛鹦鹉像是附和凤永韵的话一般，拍了拍翅膀扯了嗓子冲着凤妩叫唤，“呸——没良心，小妞，没良心——”
永韵与凤妩笑得前仰后合，凤妩指着那黄毛鹦鹉笑问凤永韵，“这都是你教的吧？原来平日你就这么说我的？”
说着凤妩就朝着秦昭撒娇道，“爹爹，你看这个人，嘴里说着想我，背地里居然这样说我坏话！”
秦昭笑。
凤永韵连连讨饶，“不是我不是我，是那只黄毛家伙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而后赶紧跑到秦昭面前，道，“姑父，我听说您得了一只鹦鹉，就把我宫里这只也给带来了，您瞧瞧。”
凤承衍第一次见到这般风风火火的女子。
做事有一股子泼辣劲，却又是遵从了礼数。
很特别。
秦昭则是把凤承衍拉到一旁去，谈论一些古文典籍之类的话了。
女儿家的玩闹，他们也插不上话，还不如到一边喝一杯茶，说一说话。
茶入口，凌霄惊。
此乃安溪铁观音是也。
凤承衍亦是惊，恰见香玉立侍一边，便问道，“驸马府平日不用金坛雀舌么？”
香玉微微低着头，细碎的刘海自风拂过，闻此略微抬了点头，正好能窥见一二如花容颜。
“是姑娘近来喜欢的，雀舌太精贵了，姑娘说还是铁观音更加适口一些。大公子喝不惯，奴婢这就去给大公子换了金坛雀舌来。”
秦陆闻言，目光看向远处那言笑晏晏的小姑娘。
站在那一棵仍是青绿色的梧桐树下，指着那叶儿跟六公主说些什么，神情很是高兴快活。
“这倒是不用，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安溪铁观音亦是好茶，格外清香了些。”凤承衍微微一笑，“你这婢子，是跟在二妹妹身边的大丫鬟，怎的如此胆小机警？”
香玉不言，又垂了头一阵沉默。
凤承衍见无人理他，目光也往那一片笑语声处看去，对着秦陆道，“我爹爹与我说过，那一棵银杏树，还是二妹妹出生那年，驸马亲自种下，二妹妹于孩童时离开驸马府，独居孤影园中，不哭不闹，自己安安静静的看书写字，再未进过驸马府一步，唯独在书页里夹了许多青色黄色或是青黄交接的银杏树叶。”
“我爹爹与我说时，我并未见过二妹妹，只觉得这个妹妹怪冷血的，可我长到如今，才知道，二妹妹，就是那一丛孤影啊……”
凤永韵与凤九郎并没能待太久，临走时候凤永韵悄悄凑到凤妩身边道，“阿宁，下个月你生日，可别忘了邀请我啊，我礼物都备好了！”
凤妩这才想起来，下个月她便十四了。
待这两位走后，凤承衍与秦承安也各自去温习功课了。
一个是会试在即，一个是被凤妩支开的。
凤妩看着承安耷拉着头，委委屈屈地往秦昭身边走，差点儿心软要给他叫回来。
奈何秦少卿秦大人可是有正事找他。
这次只能委屈承安了。
下次一定要陪在承安身边。
倒是秦昭，看出了秦陆似乎心里揣着事的模样，对承安道，“阿宁，你去送送你二堂兄，承安，方才九郎问你一道题目你不是还不会吗？拿给爹爹看看——”
秦昭看着少年郎和仅仅到他胸膛的小姑娘并肩离开，画面甚是温馨。
凌霄啊，真是个顶好的少年郎。
阿宁有这个哥哥，真是太好了。
然而——
“你说什么？！”凤妩听完秦陆所说，差点跳脚。
秦陆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眸子。
“是——严叔说女儿家比较细心，且又熟悉女子物品，故而……”
“秦陆，那你为何偏要找我？大理寺是无人了吗？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能做！你，你也不看看，那，那是…那是什么地方！？”
凤妩第一次用这么急的语气跟秦陆说话，一张脸涨得粉粉的，不知是气还是羞。
秦陆把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是我考虑欠缺了，罢了，这事缓不得，阿宁，不与你说了，我还得去寻别的女子——”
说罢，抬脚。
“等一等……”凤妩颇为无力地叫住他。
“衣服拿来……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