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妩垂眸而笑，轻轻走了过去，在秦陆对面坐下。
“今日大理寺无事么？”凤妩的目光落在桌上瓷杯中。
碧清荡漾，满目生香。
秦陆的目光微微顿了顿，而后才道，“嗯。”
“李义微已经被捕，供认不讳。”
秦陆就仔仔细细地将事情始末告知了凤妩。
听得凤妩也是唏嘘不已。
凤妩突然俏皮一笑，双手执起茶杯敬道，“恭贺秦大人又速破一案，小女子先干为敬了。”
秦陆反应极快，立时也是拿起了茶杯，“还要多谢凤二姑娘的聪明才智，举世无双。”
二人突然相视而笑。
“这不过是一个小案子罢了，细细去寻，总会有端倪的，好在陛下治国有方，我郾朝正是太平盛世，我这个大理寺少卿啊，也还算清闲。”
一小厮敲了门进来，目光在触及到凤妩的脸时，愣了一下。
秦陆何其敏锐，自然是察觉到了，目光落在凤妩那动人颜色上，怕是等到及笄时候更加长开了，郾朝又多了一名美貌女子。
这等容貌，怕是该艳冠群芳的。
小厮退出去，而后奔着三楼去了。
这身艳丽装扮，与主子说的那女子，有些相像啊。
那小厮，正是唤作行舟。
今日主子来这万福楼视察，知晓今日大理寺少卿秦陆来了，却只单单点了一份枣泥糕，怕其他人伺候不周，主子就让他来了，没想到竟是遇着了那位姑娘。
肤白貌美，身材姣好，虽未长开，已若鬼魅仙子，一颦一笑皆是勾人神采，着茜红衣，衬其愈娇矣。
茜红色，在樊陵可没几个姑娘愿意穿这种颜色出门的。
主子形容的，怕就是这位姑娘了吧。
三楼
“行舟，你走这么快做什么？难不成那秦少卿要把你抓去大理寺？”
年轻公子在房中榻上懒懒卧着，手中翻着账本，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
行舟顺了顺气，道，“秦大人他对面有个姑娘，模样与主子描述的颇为相似——”
“啪”
账本合上。
“可有打听？”
行舟点头，“小的问了秦大人随行的小厮，他说那姑娘是秦大人的表妹，驸马秦昭的女儿，凤妩。因着这次帮着秦大人破了一案，二人相约至此吃茶谈天。”
公子的桃花眼弯了起来，流露出惑人的笑意，“妩……真是好名字。走，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秦大人。”
这方，凤妩刚尝了枣泥糕，比那日放置了许久的味道又好了三分，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凤妩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像极了吃到了美味的小狐狸。
而后她想起什么，对着秦陆笑起来，“二堂兄请我吃枣泥糕，我自然也有东西请二堂兄吃的。”
“哦？这位姑娘倒是把礼尚往来诠释得很好。”
门口传来了男子声音，尾音自然上扬，带着丝丝魅惑之感。
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凤妩打量他，见他衣着华丽，举止有度，只是模样气质，甚是张扬风骚了些，不过作为男子，倒是无伤大雅。
那些个闺阁小姐，大多正是喜欢这样的男子呢。
那公子朝着秦陆遥遥一行礼，“草民展子华见过秦大人。”
展子华啊……
要说这展子华却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要在樊陵城有几家铺子的，无人不知他展子华。
展家经商，属展子华最甚，其混于黑白两道，樊陵除了一些皇亲贵族的私人铺子，大多数能称得上名号的都是他展子华的产业。
而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二罢了，也是经商奇才，少年有成。
“这儿今日没什么秦大人，只有秦公子，展公子不必多礼，这万福楼都是展公子的，没有与我行礼的道理。”
展子华露出笑容来，“秦大人破案有如神助，是子华万分仰慕的。”
“哪儿有什么神助，是…”秦陆看向凤妩，而后改了口，“是收集到了有力的证据，自然能很快破案了。”
“李昆此人经商不大厚道，我们也有过几次商业往来，这次他的死让展某也有些意外…”
展子华自来熟地走过来，大有侃侃而谈的架势。
凤妩瞧这情景，出门将站在门口的六两叫了进来，又把带来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打开。
六两给展子华添了茶，展子华就顺势坐了下来，目光看向凤妩。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叫我凤妩就好，展公子这万福楼的枣泥糕很是好吃，比我园子里的小厨房那味道还要更胜一筹。”凤妩客气道，手中已经打开了食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碟子晶莹洁白。
展子华便那食盒看了一眼，便道，“糯米糕……看来凤姑娘很喜欢甜食啊。”
秦陆也看了一眼凤妩。
她也喜欢甜食吗？
凤妩并未否认，却也没有承认，“阿宁钟爱……唯枣泥糕而已。”
那话轻轻地，拂过了人心。
秦陆的心，突然撞了一下胸膛。
震得他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好奇怪的感觉。
展子华听罢，哈哈一笑，声音充满了诱惑，“那凤姑娘，可要多多来光顾我万福楼啊…”
后来那糯米糕自然是被三人分而食之。
秦陆在后面一直觉着自己的心出了毛病，那一下，震得他胸腔激荡，与平时很不一样。
倒是展子华见了秦陆颇为走神，也很有眼力见地没去打扰他，只是一句接一句跟凤妩攀谈起来。
展子华是个成功的商人，很会跟人打交道，说话又是幽默风趣的，与凤妩倒也是相谈甚欢。
秦陆拧了眉心。
“阿宁。”
秦陆还是开了口，打断了二人的谈笑。
二人正聊到承安头上，展子华一个劲地夸着秦承安，凤妩心里高兴，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二人突然停住，齐齐看向秦陆。
秦陆拉着脸，将手里的糯米糕往盘子里一搁，皱了眉头。
“你这糕，太难吃了。”
凤妩的笑容凝滞在嘴角，脸上神情忽然落寞起来，“真的……很难吃吗？”
展子华折扇一开，半遮俊面，勾唇而笑，“在下倒是觉得，很合我胃口，许是秦大人吃不惯甜食吧。”
秦陆刚想说“不是”，却被凤妩抢了先。
“应该真的是我做的不好吃吧……我与园子里丫鬟学了许久，手笨得很…好不容易做成型了…罢了罢了，我下次还是不下厨的好。”
秦陆以为，那是公主府的丫鬟做的。
可没想到，竟是她亲自下厨。
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又暗自懊悔。
阿宁妹妹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次亲自做了糕点来，他居然还嫌弃了她。
其实那糯米糕，挺好吃的。
“你下次，别做了。”
秦陆这话，更像是在凤妩心口上划了道口子，让她更加失望了几分。
她吃着感觉还可以啊，真的很难吃吗？
而秦陆话并未说完。
“阿宁，会伤手的。”秦陆的目光落在那芊芊玉指上，凤妩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身上。
渐渐露出了笑容，“二堂兄这话可就是不对了，做个糕而已，哪儿这么娇气啊？”
展子华看着那纤瘦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细腻，手背上也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来。
好一双美人手。
“秦公子这话说得也对，像凤姑娘这样的娇美人，自然是该好好养着的，亲自下厨怕是要叫不少人心疼了。”
秦陆看了展子华一眼。
他总觉得，展子华过来，不是冲着他这个“秦大人”来的，而是朝着阿宁妹妹献殷勤来的。
秦陆细细打量着展子华。
长相太风流，说话也不大靠谱，身份么……比不上。
不行。
绝对不行。
可怜展子华一在樊陵也是极有名声的俏佳公子，不过一瞬便被秦陆在心里贬得一无是处。
秦陆寻了个借口就带着凤妩先离开了。
身后万福楼，展子华伫立在窗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对着行舟开口道，“去打听一下凤姑娘的喜好。”
行舟低低唤了一句“主子”。
展子华回头看他，他到口的话却又说不出了。
主子大了凤姑娘九岁呢，且不说这商人身份，就是这年龄差距，也让人很难接受吧。
凤姑娘……怕是也难以接受。
展子华目光飘向桌上的碟子。
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秦陆到底还是悄悄带走了那块糯米糕。
“我只是想与凤姑娘交个朋友罢了。”
行舟不敢多言，应了话就下去办事了。
只留展子华仍在桌前。
展子华垂下眼睛，目光幽深。
一开始以为只是个漂亮近妖的姑娘，想不到竟是长公主殿下的女儿，而且，他们，好像是同一种人。
一样的天生媚骨，不失傲气，又护短得紧。
可他明白，他大了她近十年。
希望渺茫。
不过……事在人为不是么，万一呢……
展子华啊，他孤单得，太久太久了。
街上
凤妩正下了马车进了一家书墨坊给承安买些纸笔。
秦陆在她身后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却是颇为生硬。
“阿宁……我，抱歉。”
凤妩正在挑着砚台与墨汁，被他突然一句弄得好没头脑，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陆以为她仍在生气。
于是又站近了一步，“我不知道那是你亲手做的，其实，很好吃……我不太会道歉什么的，你要是心里还是不高兴，我…我就随你处置好了。”
秦陆从未跟人道过歉，这还是头一回。
少女身上的清香似乎飘进了秦陆的鼻子里，若有若无的，甚是撩人。
凤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堂兄，哪儿有你这样给人道歉的呀，再说了，我又没生气，要是不好吃，二堂兄后来可就不会偷偷拿走那一块糯米糕了。”
凤妩回头凑近他，低声道，“我都瞧见啦。”
凤妩的头仅仅能到秦陆的胸膛——正好对着心脏。
秦陆的耳朵微微红了起来，一时间有些窘迫。
这才显出一个十八岁儿郎该有的模样。
“我那是怕…怕浪费了粮食。”
秦陆仍在嘴硬。
凤妩也不戳穿，只抿嘴偷笑，又转头去挑选笔墨去了。
秦陆平缓了气息，而后开口道，“要属好墨，当是樵州玄墨最甚，不过玄墨难得，在樊陵极少有真品，若真想要，只能去玄墨当地找上一家百年老铺才可能买得到。”
凤妩细细思忖起来，“等过些日子，若是有空，我就走一趟，爹爹应该也很喜欢玄墨的。”
秦陆“嗯”了一声，记在了心里。
“走吧，阿宁，送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