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妩拜别了秦昭,就往孤影园走去。
临走前,凤妩回头留了一句话。
“爹爹,既然俞妈妈接下来要教我规矩,那么,自明日,我就在驸马府住下了。”
秦昭先是一愣,而后一喜。
阿宁也来陪他了……
他们一家人,团聚了。
香玉已经在孤影园等着了,桌上点着灯,凤妩进屋,香玉便迎上来道,“姑娘可算回来了。”
“香玉,明天让把我卧房里的东西,都搬到驸马府去吧。”
香玉顿了顿,“姑娘…这是准备住到驸马那儿去?”
“嗯,可有什么不妥么?”凤妩问她,香玉摇头,只是问,“姑娘怎么突然生出这个想法了?咱们孤影园跟驸马府已经和长公主府的用度隔离开了,怎么还要费尽心思往驸马府里住呢?怕是要惹了这边不喜,时间长了,也恐是生分了。”
凤妩默。
她不是不清楚,现在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
人在长公主府里住着,心在驸马府那里存着。
可她就是想离爹爹跟承安近一点。
凤妩叹了口气。
这时候香兰进来道,“姑娘,俞妈妈来了。”
得了凤妩同意之后,俞妈妈走了进来。
凤妩开口喊了一声“俞妈妈”。
“驸马爷让老奴来告诉姑娘一句,他仔细思虑了搬迁之事,只觉得不妥,让姑娘安心在孤影园住着,闲时多去秋梧园便是,驸马爷在驸马府后墙已经安排人做了个小门,以便姑娘随时出府。”
“多谢妈妈了。”凤妩应下了,语气却难掩失落。
自己还是不够冷静,只凭着一腔热血做事啊。
俞妈妈拿出几张薄纸来递给了凤妩,凤妩一看,竟是几家铺子。
“驸马爷还说了,这几家铺子就先送给姑娘,让姑娘攒点体己钱留着平时花用。”俞妈妈见凤妩摇头不肯接,笑着道,“姑娘收了吧,这还是高嬷嬷今天才送来的,还得多亏了姑娘,让驸马府分离了出来,铺子也都归还给了驸马爷。这只是其中一点点而已。”
凤妩犹豫了一瞬,伸手接了过来,“替我多谢爹爹,还有,跟他说句抱歉,是阿宁考虑欠周了。”
“俞妈妈,承安三日后就要去上书房,早出晚归的,车马小厮都要提前备好,秋梧园也该有个小厨房的,这些事都麻烦俞妈妈了。”凤妩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银钗递到俞妈妈手上,“听说俞妈妈有个女儿,这个拿去给她吧,她定会喜欢的。”
俞妈妈推辞不受,凤妩再三劝了,最后才终于肯收下。
俞妈妈拿着银钗走出孤影园,心中甚是感慨。
姑娘实在是个心地良善的,只是却生在了这般地方,若是换成哪个大户人家,那应该是被疼着长大的吧。
姑娘的东西自然是上乘,这银钗虽款式并不新颖,但也是十分精致,自己姑娘的嫁妆又是多了一分重量,未来到了婆家也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俞妈妈走后,凤妩坐在床上,抬头看着那顶石榴红的帐子。
“东西不用搬了,香玉香兰,你们下去吧,不必值夜了。”
香玉与香兰依言出了门。
次日
凤妩一大早起来,就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包东西。
香玉给凤妩披上了衣服,香兰就打开了首饰盒子以供凤妩等会挑选。
香兰看见凤妩的目光落在桌子上,就轻轻喊了一句“姑娘”。
“这是秦大人的小厮送来的茶叶,说是安溪铁观音,昨儿看见姑娘喜欢,就送了一些来,那人还在门口等着呢。”
凤妩心神一动。
来者应是六两。
“香兰,你去把那小厮请进前厅好生招待,我待会要见一见他。”
香玉闻此,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姑娘,府里用的都是金坛雀舌,姑娘可是不爱喝?现在我们的用度也分出来了,可要奴婢另吩咐人出府买一些铁观音来?”
金坛雀舌啊……
谁把嫩香名雀舌,定来北客未曾尝。不知灵草天然异,一夜风吹一寸长。
雀舌茶是极其名贵的,但敬元喜欢,所以一府上下主子们都喝这种茶。
凤妩轻轻一笑,“香玉,我们虽然用度分出来了,但高嬷嬷却不会短了我们这些东西。”
高嬷嬷一贯是不得罪人的性子,处事极其圆滑老道,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落人口实的。
来人的确是六两。
六两看到凤妩的时候忍不住惊叹道,“我家爷真是料事如神,他说凤姑娘一定会见我的。”六两的圆脸上堆满了笑容。
像极了一只谄媚的猫儿。
香兰笑他,“你主子可不在这里呢,在我家姑娘面前夸可没用!”
六两抓了抓头发,复而转向一脸笑意盈盈的凤妩,“姑娘,我家爷说,今日收网,破——”
“请姑娘静候佳音。”
不让她去啊。
凤妩想。
也是,大理寺捉拿犯人,她不好在场。
不过心里有点不舒服是怎么回事,这是用完就被踢开了?
六两眨着眼睛,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还有什么来着……”
“哦,对了,我家爷还说了,事情一有结果,就会让我来告知姑娘,等尘埃落定,爷定要请姑娘吃万福楼的枣泥糕,再配上一盏安溪铁观音。”
凤妩重新露出了笑容。
“你对他说,我且等着了。”
香玉香兰两个是没听懂二人在打什么哑迷,只以为是二人约定下次一起出门喝茶吃东西,倒也没想别的。
另一边
凌霄仍然一身黑色官服,面色冷峻,带上了同样一脸严肃的宋逾之,后面跟着步伐沉稳的严叔,还有一个黑衣的侍卫,撞开了李府大门。
几人直直来到李义微院子里,虽人少,气势却令人胆寒。
“进去搜——”
李义微皱着眉头,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慌张,从屋里走出来,勉为其难地笑笑。
“秦大人这是做什么?”
“李姑娘,不如你与本官说说,你都做了什么吧?嗯?”秦陆一边嘴角微微挑起,一双眼睛中泛着阴鸷的光芒。
他的职责与抱负,就是平奸邪之事,做忠义之人。
“秦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秦陆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上前一步,扬声道,“李姑娘,你身上可是背负了两条人命,旁的,还要我多说么?”
李义微看着秦陆,沉默不言。
“你与李昆,恐怕不仅仅是兄妹这么简单吧?他是一少年之时你刚刚出生,而他又有亵玩幼女的爱好,李姑娘怕是在他的阴影下长大的吧?”宋逾之开口,皱着眉看着几步之远的李义微。
“你闭嘴!”李义微突然朝着宋逾之吼道。
“他可是你的亲哥哥。”
李义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宋逾之,忽然轻轻地笑出了声。
“呵,亲哥哥?他根本就是一个禽兽!”
严叔从屋里走出来,拿出了一条鞭子。
鞭子一看便是常用的,上面还沁了血迹。
“大人,东西是在屋内枕头下找出来的。”
李义微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那侍卫上前去逮捕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半分挣扎。
事情已经明了。
有女李氏义微,少时遭其兄凌辱,长达二十年,近日,竟意外有孕。昆知,要灌药打了孩子。义微恐,寻武,因对其已爱慕多时,吐露心意,并央其带她逃离李府,武未应,斥她不顾伦理纲常。昆终打掉了孩子,义微怒,提刀去寻昆,却见其正将女童凌辱至死,怒气甚,砍杀昆,其间小指磕在假石上,断,后见小童,引起其阴暗记忆,便从腰间抽出常用的鞭子抽打小童。
然,仍不泄恨。
忽忆李武事,又提刀去了柳氏院内,杀之。
冷静下来后,心中极为惶恐,便丢了刀避开仆人跑回屋内。
没过多久,就有值夜的家丁去问李昆是否要洗漱,然后发现了尸体,报案到了大理寺。
李义微供认不讳。
“秦大人,你抓了我,我不恨你,反而心里踏实了一些。”牢狱中,李义微对着秦昭道,此时她毛发枯槁,已无昨日那个李家姑奶奶的神采。
“如果,我当时选择对着那张家儿郎坦白了一切,若是他能接受我,而我也拼了命去嫁给他,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啊……”
宋逾之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悲悯。
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秦陆定定地看向李义微,“人生从来没有如果,我不知道当时你选择另一种方式会怎么样,但我知道就算重来一次,你也不会走另一条路。”
然后带着宋逾之大步走出牢狱。
李义微扑到栅栏上,朝着秦陆的背影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别走,你告诉我,为什么!”
出了牢狱,压抑的气氛才松快了些许。
宋逾之想了想,“凌霄,你刚刚那话——”
秦陆朝着身后微微侧了侧脸,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一半阴暗,一半阳光。
“一个人的懦弱,并不是他重来一次就会改变得了的,他的奴性,已经根植在了骨子里。就算重来一次,也不足为惧。”
秦陆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以后,有一个人,会让他也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
而那个人,在很久之后,对他说,“凌霄,你所认为不可能的事,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