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
“为何进殿寻我?”
“我好奇嘛……”洂清浅避开他的眼神,其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当时为何会如此担忧。
“只是这样吗?”眼神带着一点审视看向明显在掩饰的这人。
“啊…一部分是…我听说祭神大典被选中的人愿望一定会实现,只是常常伴着一些诡异的事情。”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顿了一顿,继续说到:
“单看前两年成功许愿的人,第一个全家都被允许去了梦泽,家人倒是无事,许愿的人却是痴傻了。第二个想要权利,虽是如愿在王宫谋了一官半职,但从此身旁便跟着一个容貌诡异的人偶,让人不寒而栗。于是便有些不太好的流言,只是我觉得师父既已帮人实现愿望,便不会故意去为难他人了。所以,我就想去看看是不是有其他的东西在作乱……谁知道遇到了奇怪的事情……”
“那,另一部分是担心吗?”羲辞并没有将她那一大串说辞听进心里,只想着确认自己的猜想。
“啊…?也是…毕竟师父进去时间太长了。”
瞬间心情就好了,面上也挂上了浅浅的笑容,他支使着藤蔓将那口是心非之人拎到身边,小心翼翼的将水喂到了她的嘴里。
“师父,能放我下去吗?”
最近听到她叫师父,心里就会莫名烦躁起来,瞬间又变得冷冰冰的,浑身的气息如被冰雪埋葬一样让人窒息。
“藏拙可记牢了?”
“记牢了记牢了,不会让他人随意知道我实力的。”怎么就变得这么阴晴不定的,她默默腹诽。
“不要让他们注意到你就好了……”
疑惑之外还是疑惑,那样子无一不透露着担心,话语里无一不流露出温度,但对面的那人很明显在掩藏什么。
羲辞从树上跳下,站立于地面,而后用藤蔓将洂清浅好生的放于地面之上。
“师父…”她犹豫了一下,想问为什么这次时间这么长,想问他身上的纹饰和自己身上的有什么关联,想问他究竟有没有受到伤害,想问的问题太多,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知道,他人若是没有主动提起,那便是不想说。
罢了,不愿说的事情,权当是没看见吧……
于是,话到嘴边,吐出的却是“我们进屋去吃点心吧,要不小月枝都吃光啦~”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今日便不陪你了。”羲辞温和的笑了笑。
“好…”洂清浅扯出一个笑容,目送羲辞离开。
虽然她很满足于现在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子,恬静,有趣,安逸,充实。但忽然就有点伤春悲秋,似乎除她之外,每个人都有过去,她却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那影子都不甚真实,逻辑上面漏洞百出。
而最让自己感到不爽利的是羲辞那捉摸不透的态度。
他教她防身的本事,护她不被人伤害,越来越温和有趣,让人想亲近。但每当她以为那是橄榄枝,想去抓住时,他却又淡然而毫不留痕的离开了。
他与她之间,似是只有一层窗户纸般,却又隔着千山万水,看不到尽头……
思绪越飘越远,汹涌而来的记忆似乎要被隔断。
翌日,
神殿,后花园,
夜幕已然降临。
“听说了吗?昨天圣座又去了他徒弟那里呢。”
“我听说了,最近也不似以往那般冷淡她了。”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啊?哎,真羡慕,这运气,谁都赚不来。”
“是啊,毕竟像圣座这般清冷如谪仙的人,世上能有几个呢?”
洂清浅再次听到了神殿里关于她满天飞舞的谣言。
无心再自寻不快,只能瘪瘪嘴,翻了个白眼。
“脑子都不太好使吗?”她小声念叨着,溜达去了那人人都有些忌讳的湖边散心。
洂清浅望着对岸的灯火,下意识的往前踏了几步。
今夜似乎连月光都没有了,她前方的湖水黑梭梭的,毫无涟漪,似是一面不能反光的镜子。这湖环绕着她身后的神殿,连接对岸的只有一艘如画舫般的渡船。
她从未想过要赤足踏入这湖水,今日也未曾鼓足勇气去尝试。
她被告知,这湖水比洪水猛兽都可怕,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碰触,对岸城中的人们也同样畏惧着。
当她下意识再往湖边探去时,耳畔却传来宛若寒松枝叶被风拂过的声音,带着一丝凉薄,直入她的脑海。
“清浅。”
她怔了怔,果然,师父从来都是假寐。
“师父…是无法入眠么?”她轻声回应道,
“…来语阙阁。”
洂清浅转身向那扇足有四丈高的大门走去,回头望了望零星的灯火,斂神,不语。
语阙阁在大殿的最高处,四面皆空阔。穿过门廊,半透的纱帐中隐约有一人影正凭栏眺望夜空。
是了,除了师父还能有谁呢?洂清浅心想到。
半夜不睡觉却呼唤自己的事情大概是又要试酒了。
“清浅。”羲辞侧过脸,长睫微颤,一袭华发有如丝绸缎面,散落在黑紫色的衣袍之上,与流淌其中的暗纹一同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光晕,雅人深致。
“来尝尝我新酿的酒。”
羲辞虽是在与她说话,眼睛却望向天际边隐约浮现的几根柱子,神情萧索,带着几分慵倦神秘。
她看到羲辞这般模样,暗暗道了句“妖孽”,而后又觉得被称作圣座的人怎么能用妖孽来形容呢?人们口中的他可是清冷神秘如嫡仙一般的人物。她默默甩开这个想法,坐到了羲辞身边。
时至深秋,即使石凳上铺了软垫,也触感寒凉,她不明白为什么羲辞近日越来越多的到这里,一呆便是一宿。
她将面前的酒盏托起,一股淡淡的异香便缠绕上来。
大概是去忧居不知什么名字的花吧,她想。
一饮而尽,味道却如白水一般。
“师父,哪天我试酒被毒死了,便把我葬在那湖里吧?”
羲辞失笑道:“清浅可知,这湖水可比为师的酒毒多了?”
“不知,我只知终日困在这神殿,都要长蘑菇了。”
“等长灵芝了再来向为师抱怨。”说着抬手轻咬了一口佐酒甜点,动作缓慢又不失优雅。
“呿...一颗灵芝长出来能买好多甜食了,这是打算压榨劳力呢...”
听到身畔这一声微小的抱怨,放下甜点时唇边便沾染了笑意,面上淡去了三分疏淡的神色,转而以唇齿衔上六七分温软言辞。
“那这些甜食要给我吗?”
这模样也太美了吧....洂清浅看着那眼尾上扬所带出的妖异感,毫无违和的融化在了皎然如月的疏冷里,全然没听见对方了什么。
“舍不得?”
“嗯?啊...师父这模样太好,刚问的话得缓着点说,我这脑子转得有些缓慢。”
羲辞听罢,很是受用,却依旧维持着刚刚的模样,轻声问了句:
“是么。”
“嗯...是啊,所以刚说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