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父心切,事急从权。
况且对于曾经境界高远的至尊来说,琼浆尿液,并无本质区别。
只要不是入口品尝的话……
刘行轻车熟路地从主卧床底逼仄的昏暗地穴中钻出,一眼便看到了孤单躺在木床之上,脸色苍白,气息衰弱的父亲刘秀。
皱了皱眉头,刘行不顾身上仍然污秽,一把握住父亲瘦削的手腕,感受到一丝微弱脉搏跳动后,方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转身出门。
如他所料,父亲主要是长期运功过度,心神透支所致,再加上胸前新近受了神意一击,这才支撑不住,昏迷不醒。
活着就好,以刘行今时今日的手段和见识,只要不是登时断气,他都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快步在小院的几个屋内都转了一圈,如他所料,母亲此刻已无踪影。
重生回来的刘行早有调查,虽然加害母亲之人在他调查前百年就被灭族,痕迹也被擦得一干二净,无法追究。
但他已知其人跟脚,知晓即便此刻母亲已被成功夺舍,只要人仍在西陆,便无大碍,而且对此他早有成算,所以并不过分担心。
心思已定,刘行冲到屋外井里打了桶水,拎回卧室,除去脏衣,兜头冲了一个透心凉。
倒不是真的嫌弃自己体内排出的玩意,只是恰逢春夏之交的午间时分,天气炎热,打湿的衣物黏在身上实在难受,这具少年的躯体又不是昔日大天尊的神体自清自净,万物不加于身,所以清洗一番,以作适应。
望了一眼墙上铜镜中映出的出浴少年矮小嶙峋的身躯,平凡无奇的面容,刘行不由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要是没有重生一次,他也不会未卜先知,这个此刻看起来普通,甚至用普世标准评判有些丑陋的躯体,竟能在灵液淬体之后,焕发出如此璀璨夺目的光芒。
“天上天下,颜值第一”的评价可不是盖的!
这不是刘行自吹自擂,也不是别人刻意奉承他这位万界至尊,而是来自“花月评”三百年后的年度总选榜单。
“花月评”在这方面的公允程度,在诸天万界都是数得上的坚挺。
就算后来主持它的两位并蒂莲花齐入天宫,依诺做了刘行贴身的左右侍女,也没有因此将它在大众心中万年以降根深蒂固的权威地位动摇一丝半点。
因为这个客观的评价,本就是诸天万界最无可辩驳的事实!
‘这两个痴缠的丫头倒不用担心,此刻的她们,应该在自家楼中高卧,闲时养养花种种草,顺便评点一下诸天的新鲜事,过得不知比如今的我舒心多少。’
还有正事,现在不是缅怀的时候。
刘行迅速斩断上一世的思绪,擦干身体穿好衣服,焕然一新,神清气爽地来到父亲床前,再次握上父亲的手腕。
家私稀少,显得尤为空旷的主屋一片宁静,刘行细细感受着父亲的脉象,原本舒展的眉头又渐渐蹙了起来。
几分钟前,刘行只是简单一触,发现父亲人还活着便放下心来。
现在静心细观,发现事情还是有些麻烦的。
保命不难,可这体内沉疴,想要治好,特别是修为恢复完好的状态,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因为它不是普通的顽疾,而是运功透支极甚,且迁延日久,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若刘行仍具前世巅峰修为,须臾之间一个动念便能令其完好如初,可如今……
说到底还是修为不足,况且以这贫瘠的西陆,也无法容纳三境以上的高阶修士,不能以高屋建瓴之势强行将伤势消弭于无形,只能借助外物,缓缓图之。
思虑至此,饶是刘行身经两世数百年风霜,也忍不住低头凝视父亲枯槁的身躯,热泪盈眶。
前世的他穿越来此不久,只是一个修炼方面的小白,完全不知个中厉害。
而且彼此相处时间尚短,对原身的父亲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囿于原身的残余情感,和自身基础的道德准则,方才为其入殓立碑,守孝七日。
如今早得龙珠精要的他哪能不知,自己的父母平日里看似对他不闻不问,背后却为他付出了多少艰辛?
要是没有父母为他种下的龙珠为辅,单凭他自己能否在群星璀璨的诸天横压一世,犹未可知!
就算退一万步,放下原主的血脉至亲不提,单凭他们对自己的这一启蒙之恩,授业之德,刘行又怎能不倾力以报,以酬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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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珠奇物也。纳者不用,空为他嫁;用者不纳,坐享其成。”
这是藏于刘行前世,距离现在来说还是遥远的将来获得的三星珠中《七龙珠使用说明书》第一页上的开卷语。
道理浅显易懂,就和古龙小说中“嫁衣神功”是一个路子,而残酷犹有过之。
其一,龙珠的初始温养者,在刘行的例子中也就是他的母亲温妮,要将龙珠置于自家气海中温养五年之久。
宝物转移后虽不至于功力尽废,但终此一生,便和这万界唯一的神物无缘——就连另外六颗也不行。
此外,龙珠虽在温养者体内,却需要受珠者的气息持续导入,以便日后认主。
这就是龙珠传承的第二点残酷之处。
温养成型前的龙珠气息残暴,温养者平日里能控制住它不伤己身已是不易,无法和弱小的受珠者进行气息的直接传递。
况且,每日传递气息的时间,长达八小时之久。
这就需要像刘行父亲刘秀这样的中间者,以自身作为二者的桥梁,一边将龙珠残暴的气息转化为刘行的身体能够接受的范畴,一边尽力施为,将刘行本人的弱小气息强行推入暴躁的龙珠内。
两边的平衡极难把控不说,每日做桥结束,父亲还要再花费同样的时间,把体内残存的残暴气息运功排出体外。
长久苦劳,入不敷出,所以父亲原本强健的体魄才日渐消磨到如此枯萎!
就这样,还是境界需求最低,时间消耗最短的七星珠。
《使用说明书》中明确记载,龙珠星级每少一颗,初次植入的耗费便以十倍计。
还好受珠者每人只需受珠一次,便可以很容易得到其他所有龙珠的认可。
要是每颗都得来上一遍,光是受珠耗费的时间相加起来,就不是他前世区区几百年短暂的修行时间所能掌控的。
嗯?
就在这时,刘行的心中突地一动,注意力不由自主得放到依然在细细感受父亲脉象的手指之上……
有问题!
刘行纵横天下数百年,两世中又屡次遭人暗算,做事已是愈发小心,不摸透父亲身体内的全部情况,他是不会为贸然动手施治的。
先前虽然脑中回顾了一番过往,微弱却坚韧的气息却在刘行的精妙控制中,把父亲的体内经络中探查了个遍,没有放过任何犄角旮旯。
果然,刘行在父亲肩胛处一个不起眼的窍穴处,发现了一枚绿豆大小的不明物体。
至于是什么,以他现在的练气第一层的微薄功力,灵气实在是没法精细入微,查明真相,更不用提将其强行迫出体外。
不过,修炼破境本就是今天的题中之义,否则也无法解决眼下父亲的燃眉之急。
摸透了父亲的脉象,刘行不由在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自己先前处事果断,不顾形象和手段在第一时间破除机关,若是期间稍有犹豫,另选他法,父亲便有性命之危。
如果任由父亲伤势发展,不管不顾的话,恐怕已现油尽灯枯之相的他,根本熬不过今天晚上。
幸好,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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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珠中所载的《炼气化灵篇》,乃是龙珠中暗藏的绝世功法。
刘行前世统共收集到六颗龙珠,除了这原本以文字藏于珠内的第一篇之外,每多炼化一颗,脑海中便自动出现一份新的功法,不仅现出下一境的修炼方法,而且还和之前所修完美结合。
似乎原本便是一整套功法精心拆分出来的一般。
刘行最终炼化六珠后得到的那份,名为《鸿蒙天尊典》,乃是罕见的可以从凡人直通天尊大道的无上典籍。
而它的威力自然毋庸置疑,刘行前世还是天尊之时,就借着它轻松跨境硬撼第七天域的大天尊而不落下风,威震诸天。
刘行为父亲治疗的第一步,便是重新修回练气七层,以高阶功法炼出的高等阶灵液滋润父亲受损的经络,将因伤瘀滞的经脉开出一条微小的通路,便能让他初步恢复练气境的修为,阻止伤势继续恶化,不致因此丢了性命。
从练气一层到七层,以刘行重修旧法的熟练速度,保守估计最多五六个小时。
时间恰好足够,刚好能在父亲濒危之际,把他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
说做就做,刘行跏趺在床,正要入定,偏偏听到院中的门闩处传来轻微的滑动声。
以刘行先前在父亲体内探测到的异物埋藏的普通手法,没道理如今修为浅薄的他能发现,功力比他高出数筹的父母却发现不了。
只有可能是在他家发生大变,父亲晕倒,母亲失踪之后所为。
所以这是……给父亲埋下暗手的那人又来了?
刘行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掩上主屋大门,闪身藏在正对院中大门的窗后,暗中观察起来。
“咔嗒”一声,门闩落下,过了几秒,一个头梳双丫髻,身着淡绿色襦裙的小小背影从“吱呀”洞开的门外映在了刘行的眼中。
用小屁股顶开了门,绿裙女孩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端着木盘跨过门槛,伸出双脚勾上大门,这才缓步朝着主屋走来。
刘行看清这个女孩眉目如画的容颜瞬间,久远的记忆突然涌了出来,提起的戒备也瞬间放下大半。
这是他当年穿越过来之后发现,樫林乡的同龄人中唯一以真心待他的玩伴。
这具身体的原主资质本也不俗,十岁时仅一年间便将《正气歌》这等帝国和宗门公布天下,广撒大网一般用来测试平民资质,却鲜少有人用作主修的功法修至练气七层,是乡内远近闻名的神童。
可接下来的六年间,原本望尘莫及的孩子们纷纷追上,甚至有人一飞冲天,突破练气,被上三门中人选中带走,刘行他却始终停滞不前,门庭若市的家中也渐渐冷清,甚至后来公然被人耻笑。
只有这个在他原本风光之时每日都随着大流前来,却只喜欢呆在他身旁默不作声的娴静女孩,在刘行无人问津后还是依然如故,每日找他玩耍,请教功法中的疑难,进而用她那并不伶俐的口齿在乡间努力为他分辨着,驳斥着他人口中的是非。
看着少女端着饭盘身形微晃,刘行这才想起自家当初因是乡里的外来人,住处距离女孩所属乡内三大豪族的主屋路途遥远,足有数里之地。
绿裙少女又虽是修士,却比如今的刘行还小三岁,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浅薄的修为用来维持路上的平衡,不致手中的汤水泼洒就已不易,所以赶忙出门迎接。
“呀~”女孩看到刘行,秋水般的漆黑双瞳骤然发亮,惊喜的嗓音如黄鹂般轻灵婉转,“行哥哥?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刘行接过面前这个出自林氏嫡脉的少女手中的食盘,以他如今犀利的眼光,自然看到少女赶忙藏到身后的纤手已是微微颤抖,他心生怜惜,赶忙将她请入屋内道:
“若儿,谢谢你!这几天辛苦你了。”
看到林若儿熟练的动作,刘行哪里还不清楚,如今昏迷在床无法辟谷的父亲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怕是父母刚埋下自己不久,就已生变故。
林若儿听了连忙伸出修长的玉手在胸前一阵乱摇,涨红着小脸细若蚊呐道:
“刘伯父温伯母平日总给我吃这吃那,嘘寒问暖,不厌其烦;行哥哥你又不嫌我笨,倾力教授,如今总算能有些许回报,不是应该的吗?”
刘行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此番雪中送炭的救父之恩情意深重,口中多谢无益,记在心中留待后报就好。
林若儿随着刘行进屋,晕陶陶地由着他在身旁帮手,机械般做完了日常已经习惯了的喂饭送汤,正替刘父按摩手脚之际,突然想起一事,急急伸手,像往常一般抓住了刘行的衣袖,道:
“行哥哥不好了,差点误了大事!
我早上听到爸妈说起,爷爷他们因为你家出事,等不及了,中午就要召开临时乡议,把你家灵田收归乡里。
幸好你回来了,不然路上我还头疼怎么才能叫醒伯父;本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把那铜符找个地方藏起来!”
小妮子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指向屋内角落处一张方桌,刘行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在桌上发现了一枚雕成匙状的青铜符印,符印当中还嵌着一颗淡赭色的紫藤灵种。
西陆的灵田刘行前世见过不少,都像地球上的大棚一般以半透幕布盖住,与地球不同的是覆盖材料都为官方专人炼制,并由专门的灵植看守门禁,须由官府或宗门所发铜符为引,以主家血脉为信,两相验证方能开门,非请勿入。
铜符上镶嵌的那枚灵种是看门灵植的祖代遗种所炼,父能控子,子不可逆父乃是灵植生来的天性,这些灵植本身又被官府垄断,几乎不可复制,而且极易追本溯源,所以灵田的安全性和私密程度,向来是诸天之内的首屈一指。
刘行微微皱起眉头。
且不说家有一畦灵田,无论在俗世帝国还是修士宗派,都是最为基础的进身之阶。
单是刘行救父追母的计划之中,家中的灵田,以及灵田的产出,都是颇为重要的一环。
无他,西陆,乃至上界的修行之路,整个体系的大半基础依靠的便是灵田中出产的灵种,以及它的衍生物。
换言之,家中的灵田就是他在西陆发展的依仗,万万不可操于他人之手。
尤其是眼下正是修炼起步,资源缺乏之时。
可眼前的林若儿不知道的是,刘行家中的灵田是当年父母搬来之际,用天大的功劳与樫林乡租用而来,并非是田产真正的所有者。
再加上刘行父母修为精深,冠绝乡里,这些年又屡立功勋,早就没人再提租金这档事,他二人本性洒脱,对此毫不在意,所以也一直没有更改产权。
要是乡议之上真的一致通过,就算刘行扣住铜符,乡里也能上报县内,强行收回灵田。
不过,那是他们自己打好的小算盘,若是父亲晕厥,刘行失踪,说不得便真如他们所愿,譬如上一世可能便是这样。
如今既然刘行在此,自然不会让他们阴谋得逞!
打定了主意,刘行冲着静坐一旁,乖巧等着自己决断的林若儿一笑,然后伸出手来,闪电般揪了揪她头顶两只可爱的“耳朵”道:
“若儿妹妹,多谢你的提醒。
“我先帮父亲调理一下身体,妥当之后马上就来!”
似是没料到一向循规蹈矩,温文尔雅的行哥哥竟会突施偷袭,在他身边本就心中小鹿直撞的林若儿那光洁如玉的小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细柳般的腰肢忽的一扭,蹿出两步,两脚一滑踉跄了一下,慌忙倚门稳住身形,如猫一般轻盈跳到了屋外的庭院里。
“我……我先走啦!”林若儿的声音还是糯糯的,刘行却似乎从中听出了几分欢喜之意,“爷爷那里要是太快,我就想法拖住他们。行哥哥你完事了速来。”
急急说罢,林若儿就像一阵风般逃了,就连屋内的食具也忘了带走。
‘这小丫头……轻身功夫不错嘛……’
刘行捏着下巴,望着少女淡雅的背影笑着想道。
倒不是他这般绝情,就连片刻的休憩时间也不给林若儿,就故意用一个小把戏赶走了她。
实在是时间太过紧张,无法耽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也过于骇人听闻,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如此惊悚的直接展露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