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内,锦衣少年萧衍,临窗站在僧舍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雄伟的山河。
山脚下奔腾的大江,远处繁华的龙江镇,更远处的茫茫大地………。
萧衍稚嫩的面容上,充满了一种如死水一般的韵味,显得波澜不惊。
脚下的山河,原本是属于自己这位大周太子的,而今自己这位曾经高高在上地大周太子却沦为这片苍茫大地上的丧家犬,已经难有立锥之地了。
萧衍并非不怕死,否则他就不会一路逃离神京,同时也一路历经艰辛担惊受怕。也并不是不想躲起来,但天大地大似乎已经没有了他这位太子爷的容身之处了。他更不是完全的相信了昨夜半道上遇见的那个叫许朗的年轻人。
他只是没有选择。
是的,他没有选择。
他不知道那个叫许朗的青年会不会在利益的诱惑下,拿着自己给的太子信物刻有玉晨宫的玉簪去告发自己的行踪。萧衍完全相信,山下大江边上的龙江镇,此时满城皆是郑武的武卫铁甲与来自关中盘州神虎营的探子。
或者是为了撇清关系,要摆脱危险麻烦,那个叫许朗的青年剑客并没有进入龙江镇,而是选择了独善其身的离开。
这一切皆是有可能的。
如果叫许朗的青年,真的愿意帮助自己,进入龙江镇,找到了周远成来见自己,见到周远成后,自己又该将如何。
那个出身青龙阁的棋子周远成是不是真如高公公所说的那般可靠。毕竟人总有会变的时候。
如果周远成真的可靠。那么皇兄萧玉真的能成为自己的附身符么。
大周的大半江山,已经进入了好贤王皇叔之手,大周境内的士林以及山上的势力,已经十分看好这位八贤王萧成了。不少人已经归依了他,更有一些山上势力对这位八贤王也打算鼎力相助。
期望这位大周国第一贤王,能力挽狂澜,一统大周境内的局面,然后再让大周的铁骑向南开进。
大周铁骑南进,这是大周国自立国以来,无数代人的心愿与梦想,更代表着某些山上势力的野心。
可惜的是,自己的那位父皇毫无志向,终日沉迷于酒色,还宠信奸佞妄臣郭魁。
导致美誉满天下的大周第一贤王,在关中盘州率领数万铁甲进京勤王,打着铲除奸佞、肃清君侧的旗号,挥师涌入神京。
自己的那位父皇也在惊恐之中投井自尽了,而自己这位大周的太子爷,在一干太子府的文臣武将的拥护下,逃出了京都。
三个月来,一路奔逃,追随自己的那些文臣武将也损失殆尽,就是自己最后的依仗老太监高坚,如今也是生死不知。
锦衣少年萧衍知道,自己这位大周太子爷如今已经没有与人扳手腕的资本了。
少年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变得更加的成熟。
如今不论是逃离寺庙,或是躲起来,还是就这样静静的等候在这里,三者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少年静静的站立在窗前,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样,目光如水的看着眼底下奔腾的大江,如水墨画般的山河画卷。
许朗出了城,沿着江岸慢慢的行走,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在龙江镇多呆一些日子。
看得出来这里聚集了世间的三教九流,十分庞杂,无论是为自己解围的那位黑衣宽袍的剑修男子,还是七杀宗门徒柳绿芽等师兄妹几人。亦或是招摇过市,骑虎驾蛇的一干山上修士……….。
秦楼楚馆、风雅酒家、祖传风味的小店,四海书坊等丰富的藏书…………。
这里存在着什么样的人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毫无违和感的容和在一起,各有各的营生,也各忙各的营生。
只是物价未免昂贵了些,一壶酒,一碟子花生,一个烧饼就要一两多银子,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花费自己并不知道的神仙钱,这对于许朗来说,龙江镇简直就是一个销金窝。
像他这种身无一物,初到这个世界的外来客,就是想要龙江镇内找份安身的活计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更遑论是混迹于其间。
其实对于为锦衣少年传信寻找人的事情,许朗未必真的太放在心上,能成当然更好,成不了,许朗自然会抽身而退,而且已经想好了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远成书店的时候,许朗只是事先露出了那支玉簪,而别无多言。
倒是那个周远成十分谨慎。
许朗觉得这样更好,每一个朝代都会有一些忠勇的死士,像那个舍生为主的老太监,还有谨慎、满身书卷气息像个读书人的周远成。
这也是许朗敢孤身涉险来到龙江镇的真正原因。
许朗其实并不太担心周远成与大周太子萧衍之间的事情,那老太监敢把萧衍托付给周远成,说明他是一个忠心而且靠得住的人。
许朗担心的是自己。
在龙江镇见证了这个世界的繁华,身上所剩下的那几两碎银子,已经不在是他之前想象中的旁身之物了,暂时能让他安身立命。
看来自己需要再寻找其他的办法,比如说练好一些武艺绝技,或者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尽快在体内多开凿出几座洞府,然后去找一家镖行,当一个走镖护商的镖师。
以此谋生,行走世界,也未尝不可。
想到昨夜那位老太监给的《崩山拳谱》,许朗到也有些期许与自信心满满。
许朗穿过横江的飞桥,来到了大江的对岸,远远看见,远处的山路旁,如周远成所说果然有座竹亭。
许朗走进了竹亭等候周远成的到来,这是二人事先商量好的稳妥办法。
在亭内的竹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待的空闲里许朗拿出那本《崩山拳谱》,开始细细的看了起来。
拳谱十分精简,只有八式十六拳,每一拳都有一个拳桩气路、有一套气门要穴的逆势循环。
越看许朗看得越细,也越加看得心惊,有些要穴气路,许朗甚至要后知后觉的才感悟到其中的精妙。
越看越思,越思却又反反复复的看得越慢。
简单的十六幅图,许朗突然间感到自己竟然像置身于一片波涛汹涌的海域之中,浪高天阔,四野空寞,胸中唯有一念,只能一往无前,冲破天际。
在那无名的山洞里,许朗借助地龙焰炼化九鼎之时,获得了一门练气口诀,在那四十九天的修悟里,他已经对周身的经脉颇为融汇熟悉了。
《崩山谱》的拳桩气路,看似与练气之途逆势而行,可细思之中,却有一丝速途同归的真意,暗自契合气诀里的剑意。
竹亭内的许朗,浑然不知,旁若无人的拿着一本破旧的拳谱,拳谱上歪歪斜斜的画着一些粗糙的图形,一些莫名其妙的细线。
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本制工粗糙的画本而已,想当地摊货都当不成。
就是把拳谱赠送给许朗的太监高坚,也绝对不会想到,许朗在区区一二个时辰里,居然依照崩山拳的拳桩气路图谱,就悟出了此谱的真意。
简直百年难遇,只能说是天作之合。
要知道,当年他得到师父的真传,修悟了数十载,也没有悟出拳经里的那一丝真意,而且这崩山拳谱,除了拳桩气路,另外还有一篇内功心法。
修练崩山拳,这二者缺一不可,内功心法,高坚自然是给了太子萧衍,这其中自然有牵制许朗的意思,更重要的是,高坚其实怀有更歹毒之心,为了自家太子爷的安危,欲除去许朗这个不稳定的后患。
修炼崩山拳,若无内功心法,最终的后果,就是走火入魔。练气士则更加的迅速,一旦修习,有体内的灵气逆势而行如水火之势,少则数日,多则十天,便可走火入魔,全身血裂瘫痪而亡。
当然,若是悟出了谱中拳意,这就令当别论了。
胸中拳意在,扁舟逆浪行。不但无害反而大有裨益。
面色上突惊突疑,突喜突狂,许朗就像痴傻了一般,盯着手中的拳谱,一动也不动,浑然不知天色将暗。
沿江对岸的某一暗处,有一个身影始终盯着对岸竹亭里的许朗,那人便是远成书店的掌柜周远成。
他一直耐心的观察着许朗,以此来解除心中的一些疑惑。
是的。
疑惑。
能在朝堂上滚滚起伏的波涛之中稳如泰山,不被吞没,周远成自然有他的远见与耐性。
正如统制郑大人所说,那个青年的来路不明,背后必然有大靠山,正好对太子一党来一个一网打尽。
一个区区练气境三楼的蝼蚁,怎么敢踏入这趟朝堂的浑水,对方有如此胆量,说明他背后的靠山足够强大。
高坚那个老太监已经死了。
在龙州的地盘,又有谁敢暗中在扶持太子,谁有这个胆量与实力与坐镇神京的大周第一藩王箫成叫板。
郑武不过是一介武夫,他的野心当然有道理,但他贪功而冒进,未免目光短浅了一些。
这里是龙州地界,乃是藩王萧玉的地盘。
太子萧衍虽然不济事,但他的这位庶出的皇兄萧玉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箫玉在龙州经营了十余年,礼贤下士,暗中又拉拢了七杀宗、五毒门等武林中的门派,又养了大批死士,更是把境内龙泉剑宗、桃花宫等山上的宗门奉为龙州郡王府的坐上之宾。
那前来送信的年轻练气士肯定是来自龙州郡王府,说不定就是龙泉剑宗的仙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