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捡货，就像大海里的波浪，一波一波的。
翻斗车走了，场面出现了暂时的祥和安静。
捡到货的，哪怕是一片塑料布，也高兴的喜笑颜开，沒检到的，垂头叹气。
王天保手里拎着半个安全帽走了过来，老油子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也走了过来。
这就是会武功的好处，老油子信奉，当堂不让父，举手不留情，要么袖手旁观，要么一出手，绝不会空手而归，一定有所收获。
身怀绝技童子功的老油子，动作敏捷而果断，才能从垃圾堆里抢出这样的大礼包。
也难为老油子了，他也不怕弄脏了他的西服。
老油子满头大汗，“他奶奶的，上次十几个人围追堵截，小山那么高，我跑的那么快，也没有出过一丁点汗。
没想到，垃圾场里这群老娘们，老头子都这样捡垃圾，弄的我出了一头汗，简直不要他妈的命。
一群亡命之徒。”
老油子一边骂着，一边随手从西装里拽出领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你这袋子里是啥宝贝？”有人问。
“是啥宝贝？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老油子洋洋得意地打开了编织袋，里面是两双烂球鞋，臭气熏人，气的老油子拎出来扔的老远。
老秋风见了，连忙乐哈哈地捡了回来，这两双烂鞋够烧一顿饭了。
这编织袋肯定是哪个民工临走时扔下的。
老油子又朝下扒拉，这一下子发现了一个秘密。
在编织袋底层，老油子发现了一大包用塑料袋包裹的东西，用手摸着软乎乎的。
老油子十分高兴，“他娘的，我老油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脸福相。
虽说落魄了，自有老天照应。
好不容易抢了个大破烂，总不能都是破衣烂鞋，总得有点值钱的东西吧。”
几个人听他一说，连忙凑过来想看个究竟。
老油子扭头又对九儿说，
“如果是铜线，这样贵重的东西，待会我还搭你的车回去，把它卖了买酒喝，我已经好几天没喝酒了，急的嗓子直痒痒。”
老油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编织袋搂进怀里，伸出右手，叉开五指，来了个金龙探爪。
忽然，老油子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大伙见老油子这么奇怪的表情，很是纳闷，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油子抽出了手，他的手上满是黄色的排泄物，幸好是天气寒冷，这排泄物保存完好。
九儿当场就呕吐了。
在大伙的哄笑声中，老油子一记无影脚，把那袋垃圾踢的飞上了天空，又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垃圾堆上。
大伙都等着垃圾车再次光临。
老秋风躺在垃圾堆上，他老婆正跟他捶着腰，他刚才从垃圾堆上滚了下来，扭了腰。
九儿见了可怜，想起蹦蹦车上放了狗皮膏药备用，连忙给老秋风拿了一张。
老秋风感激的连连点头，他老婆更是感激的不得了，
“好人呐，好人。”
老油子看了直皱眉头，他讨厌老秋风身上那股馊味，
“真是老财迷，这么大岁数，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能再活几天，还不滚回家享福去。”
“享福？”老秋风愣了一下。
“大儿子结婚，都是农村人，家里三间平房就交掉了差，只是欠了一屁股帐还未还完。
现在小儿子大学毕业，在省城上班。
那里的房子，动不动就上百万，几辈人攒的钱不够买房子的？”
老油子说，“干嘛非得买房，不会不买吗？”
“不买房？租房住，月月朝外掏钱？哪个城里姑娘愿意嫁给你，等着当寡汉好了。”
“有车有房，有爹有娘，这是年轻人结婚最基本的要求。
成天活的像条蚯蚓，老是在泥土堆里拱来拱去，如果能在土堆里拱出钱来，谁还千里迢迢来拱这垃圾堆。”
另一个捡破烂的老汉插了嘴。
那些捡破烂的老头老汉们，似乎触到了痛处，一下子都哑了声。
远远地，那拉垃圾的翻斗车又驶过来了。
这群年老力衰的老头老太太们又都像打了鸡血，有的拿着钉钯，有的拿着编织袋，像一群蚂蜂一样，嗡嗡叫着向垃圾车围去。
老秋风腰也不痛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撒开两条大瘦腿，飞跑着向前冲去。
别看老秋风岁数大，六十多岁的人了，竟跑在最前面，遥遥领先。
民间武术高手，四十多岁的老油子，身强力壮，竟然撵不上老秋风，被撇了远远一大截。
民间出高人，如果老秋风参加奥运会跑步比赛的话，九儿相信，无论长跑，短跑，老秋风一定会稳拿冠军。
这就像狗撵兔子，那狗奔跑，只是为了几块骨头，而兔子奔跑，则是为了逃命。
为骨头而奔跑的常常撵不上为逃命而奔跑的。
老秋风这是用命在挣钱，面对这个枯瘦如柴的农村老人，不免不令九儿感到深深的悲哀。
就是有了这种悲哀，九儿才想走出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以一己之力，来改变目前的现状。
万没想到，狐狸没打着，反而惹了一身骚。
那么努力的九儿，沦落成了一个收破烂的。
这苦逼的人生！
看着眼前的老秋风，九儿想起了两句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有多少农村老人为了子女，活成了蜡烛和春蚕。
九儿知道，这是捡破烂的天下，他们用命在挣钱，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骑着倒骑驴，只要费费力气，几乎不费本钱。
而九儿不行，蹦蹦车一响，就要烧油，就要烧水。
那水不要钱，那油可是真金白银，而且，身后还沾着老油子这条甩不掉的蚂蟥。
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去北四路转悠，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收购地点，才能固定下来。
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去找工地。
几天下来，虽说收的货有点少，但九儿也认识了几个保管员和小包工头。
更可喜的是，老油子见挣钱太少，离开了他们，又从事他的第一职业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