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焙烙玉有的掉在地上,而有些则掉在了车上。随着罐子碎裂的声音响起一揆军顿时陷入火海之中。
那些掉在地上的焙烙玉烧了一会儿也就熄灭了,而那些掉在车上顿时就将整辆车都烧了起来。登时四周便被照得如同白昼。这个时候誉田新兵卫才意识到这些车原来装的不是钱粮财物,而是引火之物。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三声螺号声响起,随即杀声四起。
一揆军连遭巨变,立时便慌乱起来。有的在扑灭身上的火焰,有的抽刀准备迎敌,有的则准备拔足奔逃。而誉田新兵卫只能无奈地大声呼叫,一边试图弹压一揆军变乱,一边招呼众人迎敌。可是这种情况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军卒也未必能很快稳定下来,更何况这支大多数都是农民的一揆呢。
很快一支足轻队伍便冲了进来,誉田新兵卫见他们的背上正是印有三好家家纹的指物。那些足轻冲进来后根本没有废话,直接便朝已经手忙脚乱的一揆足轻身上砍来,很快便有不少一揆足轻倒地。
誉田新兵卫也算是经历过战争的武士,所以虽然事出突然,他并没有十分慌乱,定下心查看了一番后便发现这支三好军队并不多,也就百十来号人。要不是他们偷袭,自己的一揆军一定能困住他们。
也就是在同时,他还发现,这支三好军里有一个穿戴很不一样的人。原来其他步兵——也即是所谓的足轻,他们穿着都差不多:都是做工和材料很简单的铠甲——胴丸,只是一些要害部位才有甲胄覆盖。而这人身上不但身上覆盖的甲胄更为严密,就连装饰也比普通足轻要多,这便是象征高级武士的具足,显然此人应该是这支部队的头领。
这件具足的兜鍪下面有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誉田新兵卫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人不是年过六十的三好义长。不过对于他来说此人是不是三好义长他不关心,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摆脱现在的困局。很明显只要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场面极是混乱,誉田新兵卫只能让身边附近的手下想办法靠拢过去,先杀了那个主将。而自己则想办法赶紧收束部众——就算不是为了反击,撤退也需要能带出越多的人越好啊。
且不说誉田新兵卫去收束部众,那几个被誉田新兵卫调过去围杀那主将的人,连同早就已经和那人交手的一揆军大概有十几个人左右。
这十几人将那主将围了起来,而那个主将身边并没有其他护卫,手上只拿了一杆长枪,看年纪大概只有十五六岁上下。那些一揆众互相看了一眼,一声喊,包围顿时缩小。
却见那个主将却并不慌张,手中长枪只是一抖便有一人倒地。又战了几个回合,己方的人不断倒地,而自己一众居然根本接近不了对方三寸之内的范围。他们本来想围杀对方,可是包围圈始终无法缩小,战至后来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又战了片刻有人想到要控制住对方的长枪,哪知道对方的长枪犹如一条毒龙一般,每当手刚要触及枪杆,便好似触动了毒龙的逆鳞,立时便遭暴起反击——长枪贯体而死。
到最后他们已经不是想着围杀对方,而是想着怎么逃脱那条毒龙的魔爪。可是既然已经招惹了这条毒龙又岂是想退便能退的,须臾之间这十几人便命丧当场。
正在此时一条黑影迅捷但是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人,那人忽然惊觉,手中长枪突然往后一扫。就在枪身正要扫到那条黑影的腰间时,那条黑影居然只是用手一按枪身,双足一点身子便轻飘飘地飞到那人身边,轻声道:“少主,是我呀。他们已经到这里以西一里开外的地方了。现在应该快到了。”
那人点点头,转头大声喊道:“众军士,快撤退啊。”很快三好家的那一百来人便退出了战斗。
誉田新兵卫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就此撤退,不过借着熊熊的火光见三好的足轻头也不回地退走才相信。不过虽说也想马上追击,可一揆军刚刚从巨变中挣脱出来。对他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收束部队之后才可以谈接下来的事情。
于是他费了半天劲将众人聚拢,那几十辆车的火还没有熄灭的意思,在火光中,他粗粗地清点了人数——居然还有六百人左右。看来三好军毕竟人少,对己方的创伤并不严重。誉田新兵卫一想到被这一百多人戏弄便气不打一处来,再说茨木城空空如也,只有抓到那个主将才可能知道物资的下落。于是下令一揆军往刚才三好军退走的方向追下去。
可刚想将命令传达下去,突然后面军队一阵大乱。誉田新兵卫大惊,待往后细看才发现,后方冲过来一支军队。看那些足轻背后的指物,又是三阶菱五釘抜纹——身后怎么又有一支三好军?难道是刚才那支部队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冲进阵中也就没其他办法了。誉田新兵卫大喊道:“小的们,别让三好军再逃走了,一个不剩地给我全部杀光。”于是指挥一揆回身应战。
双方打着打着,誉田新兵卫便发现情况有异:原来刚才和自己对战的那支三好军才一百人左右,而现在和自己对战的却堪堪将近三百人左右,而且这支三好军的主将虽然也很年轻,但具足的样式和颜色和之前的那个完全不一样。誉田新兵卫这时心中一凉:完了,这是一支新的三好军。
很快誉田新兵卫的这个想法就得到了印证:原来就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三声螺号,一揆军后面又闯来一支三好军,这支三好军的主将正是之前领军冲进来的那个主将。
如果说第一次交战一揆军只是混乱的话,那这次被三好军两面夹击,一揆军就是崩溃了。现在誉田新兵卫所想的不再是将三好军吃掉的问题了,而是自己是否能够逃出升天的问题了。
他当机立断高声叫道:“小的们,赶快撤退,赶快撤退啊。”说完便和还在他身边的几十个手下开始突围,好在一揆军毕竟还有六百多人,而两支三好军加起来也就是四百人,没办法完全做到围歼。
于是誉田新兵卫带着两百多个一揆军溃围向南逃窜。而剩下的三四百人有的被火烧死,也有的交战中被三好军杀死,更有一部分人在跟随逃窜的时候被自己人踩死。
当两支三好军汇合之后,后来的那个年轻主将朝之前的那个年轻主将行礼道:“少主,抱歉来晚了。您没事吧?父亲还好吧?”
“没事,你父亲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趁现在一揆军败走,我们要赶快赶回茨木城,消灭那里的一揆军,迎接你父亲回城。”
此二人正是岳麟禹和三好长之两人。
原来当初三好义长分配兵力阻击一揆之后,岳麟禹便已经在准备一旦茨木城遭到袭击的话,该如何应对。一方面他在茨木城附近找了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打扫干净,一方面则准备引火之物。对于那些粮草物资等物,他在这几天已经将其分类打包装车——在誉田新兵卫渡河之前,一应准备已经齐备了。另外他还让阿雪将一揆的动向随时报告。
后来当三好义长得知有誉田新兵卫的这支一揆从东面过来的时候,岳麟禹才能从容做出安排。他一边将茨木城最后的物品装车转移至那处隐蔽之所,然后让三好义长的几个贴身侍卫守在那处,一边将那些引火之物伪装成粮草物资装车,随后保护着三好义长往西退走。
不过为了保证誉田新兵卫的一揆军能够追上来,他故意在城中留下几名“杂役”将自己往西逃走的消息告诉前来的一揆军。果然这些已经饿极了的一揆军放弃了空城,直接追了过来。于是“正巧”便在此地遇上了“逃跑”的三好军。
至于三好义长,虽然他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茨木城,不过他十分清楚光凭这一百人根本守不住茨木城:与其真的殉城而死,物资和茨木城尽归一揆所得,不如真的如岳麟禹所安排的那样,似乎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便同意了。岳麟禹于是便让他和那些看守转移物资的侍卫一起留在了那处隐蔽之所。
至于这支“逃跑”的三好军为什么要向西,就是因为这样一来可以延长一揆军追击的时间,二来也是缩短了三好长之的回援的速度。而岳麟禹为了能够拖住一揆军等待援军,只能先用手下的仅有的一百人利用出其不意的效果缠斗一揆军,好在三好长之接到父亲的求援信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回援,岳麟禹才不至于被一揆围歼。
当二人领军来到茨木城时,发现茨木城还是空无一人。原来之前被誉田新兵卫留下来守城的那些一揆当听到己方溃退之后便再无心情守城,立即退出茨木城朝南退走。于是二人兵不血刃地重新夺回了茨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