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派人去将告状信和口供递交给朱棣却被告知朱棣已经在回南京的路上。朱高煦并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心想既然朱棣回到南京,那就省得来回跑,于是就将府尹关入应天府大狱之中等着朱棣。
不过现实总是无情的,当朱棣重新坐到了南京文华殿的御座之上,朱高煦刚想将自己辛辛苦苦拿到的所谓“罪证”交给朱棣的时候,却见朱棣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反而大发雷霆,更是将桌上的一堆奏疏都扔在他面前,接着便是破口大骂。
这样的场景对于朱高煦来说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不过以前朱棣动雷霆之怒的时候跪着的都是自己的大哥朱高炽,而自己则是在边上看戏的那个。而现在居然是自己处在原本大哥的位置,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等朱棣一顿脾气发完之后紧接着便听见头顶上又响起一个声音:“汉王朱高煦私设公堂,刑讯应天府尹;而又私造兵器,阴养死士,招纳亡命;又僭用乘舆之物。其心殊不可测,诏褫其冠服,囚系于西华门内。”
这道诏令还没念完的时候朱高煦便已经瘫软下去,刚才那声音里的所有罪名只要有其中任何一条,那就是谋反大罪,更何况是那么多条在一起。
他脑子有些发懵,他万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会突然以皇帝的身份对自己说话,而且还是以如此匪夷所思,猝不及防的方式。
当年在南京城前,朱棣对朱高煦说的那句:“你大哥体弱多病恐不长久,你要多多努力啊。”确实是勾起他夺嫡之心的导火索。不过此后的这些年朱高煦之所以不遗余力,肆无忌惮地攻击陷害太子朱高煦,并不单单只是他自己有夺嫡的野心,更多的则是朱棣纵容甚至是指使的结果。
朱棣确实不太喜欢朱高炽,不过对于朱棣这样的皇帝来说最不喜欢的却是太子这个名位。如果不是朝廷礼制以及他父皇朱元璋的祖训,他真想一辈子也不要设立太子,可是朱棣的这层心思在朱高煦这里却认为朱棣是想传位给自己。
然而朱高煦却想不到,此前一直对自己信誓旦旦的父亲,怎么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忽然翻脸。此时此刻朱高煦感觉自己被父亲无情地诓骗了。出于求生的本能他趴在地上哀求起来,这在以前他总是屡试不爽的,而这次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父皇,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就给儿臣一次机会吧……”朱高煦边说边不断地磕头,直到把额头都磕肿了。
这次朱棣却不再有任何好言抚慰的话语,直接挥挥手让侍卫将朱高煦拖了下去。朱高煦也算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此时却如一只小鸡一般被拖拽下殿。
朱高煦并没有在西华门内囚禁多久,一个月后朱高煦的命运才被决定下来:“削夺汉王两卫,并改封汉王藩地至山东乐安州,限三天之内离京就藩,不得延怠。”
朱高煦和朱高炽的夺嫡之争似乎就是以朱高煦被贬往藩地而告终。不过就这么想朱棣却是简单了许多,朱高煦被贬往乐安之后,经常就会有御史上奏朱棣说朱高煦在封地经常结交各色人等,似有不臣之事。
如果这些事摆在其他皇帝面前,要么就下令有司或者锦衣卫追查朱高煦的谋反证据,要么就是将御史的奏疏给压下来,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如果更加过分一点就会以妄奏皇亲为由处理参奏的御史。
可是朱棣的做法却是与众不同,既没有下令追查,也没有将这件事不了了之,而是直接下一道谕旨叱骂警告朱高煦。此后每隔一两个月朱高煦便会接到朱棣的诏旨。
不过太子朱高炽的处境也只是稍有好转而已。虽然没有了朱高煦在一旁使绊子,可朱棣总是会找些理由训斥太子一番,有时甚至又会罚太子在太子宫里闭门思过。不过这对于已经久历风波的太子来说,这点虐待只不过大风浪中的小风波而已,稍微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北京城终于修建完毕,朱棣带着金幼孜,杨荣在内的内阁成员以及像胡濙这种六部高官等各种文武大臣一起正式迁往北京。
岳麟禹自然也是跟着皇帝举家一起来到北京,只不过此时除了双姝和岳府的那些家丁以外又多了三个男孩子。已为人父人母的三人自然头疼不已,三人想起当年在父母面前调皮捣蛋的时候,此时再看看这三个也只是一阵叹息,感叹世间的事情真是报应不爽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棣此前做的事大多有违天道,朱棣刚刚迁都北京不久,新建皇宫的奉天,华盖,谨身这前三大殿便因为一次大火而被焚烧殆尽。朱棣震恐不已连忙下罪己诏,而朱棣也没有再下令重建被焚烧的三大殿,此后原本应该在奉天殿举行的大朝会都被安排在了奉天殿前面的奉天门举行。无论四季,风吹雨打都不再变过。
经过这一番折腾群臣们再见到朱棣已经不复当年靖难的时候英姿勃发的神情,头发已现斑白,脸上也是皱纹重重,尽显老态。
刚迁都后不久北方边境又传来鞑靼侵扰边境,朱棣接到战报之后便下令举行第四次北伐,朱棣看来誓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将北方边患彻底根除。
且不说朱棣又开始北伐,岳麟禹则依旧被留在了北京城里。岳麟禹将府邸选在了东直门西北角离着城墙不远的地方,城墙脚下的这块地方也算是挺符合三人低调的风格。
朱棣虽然已经离开了京城,但对于岳麟禹一家来说并不算轻松,尤其是对于林菁霜来说尤其如此。
当然这并不是指家里那三个让人头疼的孩子,每隔三天双姝一大清早便要坐着马车出门,然后沿着城墙走过大半个北京城来到皇宫西侧的庆寿寺,在近半年中她们一直如此。
庆寿寺的住持姚广孝半年前便已经卧病在床,双姝这半年中都会隔一段时间便去探望他。
这姚广孝本来便已是耄耋之年。朱棣本来体念姚广孝的年龄不想让他跟随自己去北京,准备让他在当年自己敕建的大报恩寺住持下去,让他养老,反正孝陵就在南京,朱棣即使为了祭祖也要时常来南京,至不济也可以派人往来两京互通消息。
可是姚广孝却是执意要一起去北京,也许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块地方有着他们两个太多各种回忆的地方。朱棣也知道姚广孝的心意,对于这亦师亦友的伙伴也是无奈,便只能答应他的请求。话说回来对于此时的朱棣来说现在还能够相信的就只有姚广孝一人而已了。
不过姚广孝毕竟年岁已大,这从南京到北京的一路上免不了颠簸,刚到北京之后他的身子便越来越显苍老和衰弱。到朱棣出征之后姚广孝便病倒了。虽然朱棣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便延请天下名医替姚广孝治病,可是依然不见有什么起色。朱棣在北伐中不断地下诏旨询问姚广孝的病情,可姚广孝却始终让侍从替自己隐瞒病情。
双姝每次去见姚广孝都要经过一道侍卫的检查。原来姚广孝作为当朝有名的“黑衣宰相”,所居寺院门口往往都是车水马龙,官员络绎不绝。虽说也有像杨荣,金幼孜这些人是来商量政务的,但是大多数人都是以探望为名前来疏通关系。姚广孝本来还勉为其难地应付一下,但后来这事被朱棣知道之后便派金吾卫守在寺院门口负责挡驾。
所以这道侍卫的检查也不是姚广孝重病之后才设立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朱棣有意如此,被朱棣派来负责挡驾的金吾卫千户居然是当初胡濙献那对白雉时跟随的那三名侍卫。这三名侍卫对于其他人都没好气地赶回去,就算是内阁成员也要盘问两句,可对于双姝却是听之任之,有时还会主动引见,搞得双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林菁霜来看姚广孝也只是端汤喂药,询问病情。她虽然有玉箫在手却也不敢用玉箫加以施救,毕竟师兄年岁已老这玉箫极有可能非但不能救得他性命反而会让他命丧当场。
看着日渐衰弱的姚广孝,林菁霜虽是心有戚戚却也是束手无策。她知道师兄这么硬撑着完全是为了等朱棣回来可以再见他最后一面了却心愿。
这天双姝正在姚广孝的病榻前忙着,门口那些金吾卫侍卫忽然齐声口诵万岁。
朱棣这次北伐虽然想毕其功于一役,可是当大军出了长城之后便没有找到敌军的踪影,好在在回程的时候有一支鞑靼人的部落前来投降,才让朱棣不至于此次北伐一无所获。可当大军刚过宣府朱棣便扔下大军急匆匆地赶往北京,他要争分夺秒地再见一见姚广孝。
双姝知道朱棣前来早就已经跪在地上,而姚广孝却无法起身行礼了,只能抱歉道:“皇上,贫僧无法起身见礼,请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