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麟禹将伊势盛纲的那番话翻译给胡濙,胡濙想了想也答应了下来。这堺町对于岳麟禹来说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在日本所有的功绩几乎都和这里息息相关。这里虽然经过前后两次堺町之战,但是毕竟过了五六年了,堺町在四大豪商的建设之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而且这堺町又是处于三国交界之处,而其中摄津,和泉如今分别是在细川满元兄弟手中,这两兄弟沿袭当年岳麟禹在堺町给予四大豪商的承诺,因此此地各地商人络绎不绝繁华更胜往昔。
为了接待大明使者,四大豪商特地将那座夏樫酒屋给腾了出来。胡濙来到这酒屋的时候也不禁感叹道:“想不到倭国这样的蕞尔小国也有这么豪华的客栈。”而眼前这一切落在岳麟禹和阿雪眼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过堺町的那些商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海船,惊诧之余更是对这些个大明使团成员奉若神明。就这样在豪华客栈之外胡濙还感受到了热情,于是又发感叹:如此热情的接待可是他这几年中从未遇到过的,最多也就是刘江的总兵府还有这样的待遇。
而岳麟禹却笑着对他道:“胡大人,日本的饭食虽和大明差不多,可口味却相差甚远,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可不要觉得奇怪啊。”
胡濙还以为岳麟禹是说笑,不过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之后却让他皱眉不已,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吃了一会儿也就适应了这饭食的口味。吃完之后又按照外交礼仪接见了一些人之后便回屋睡觉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的安排,岳麟禹所住的这间屋子正是当年他住过的。当年他和阿雪,伊势盛纲用计偷走吉屋权十郎账本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屋子。而今这间屋子里还是三人,只不过当初伊势盛纲换成了林菁霜,至于伊势盛纲则下榻在另一间。
阿雪和林菁霜坐在窗口低声地说笑着,时不时地还看向岳麟禹,而看着他的时候两人笑得更是前仰后合。
岳麟禹知道双姝正在说着自己的往事,他刚想上前询问,正好那门被推开,伊势盛纲前来向他行礼道:“上使,堺町有几位商人想见见上使。大御所已经委托他们和上使商量未来互市的事,不知上使是否愿意?”
岳麟禹摇了摇头道:“伊势殿下,商讨互市细节干系重大,本人不敢自专,请你以后和正使以及其他使臣共同商讨吧。”
伊势盛纲笑了笑道:“上使大人,正式协商当然应该和正使和其他上朝使臣一起,当然幕府也会派幕臣参与其中。这次商讨只是对互市条款进行解释而已,也方便以后正式协商大家有默契。”
于是岳麟禹无奈只能正了正衣襟表示同意。毕竟他们这次出使的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谈两国如何互市,这样的话这些商人多多少少也会参与,既然这些商人现在求见,也正好探探他们的口风。
而且大明对于互市的条款在这一路上胡濙也向岳麟禹和双姝解释过,现在既然不是正式协商倒也无妨。
一会儿四大豪商便进来,这四人的诉求还是当年岳麟禹和伊势盛纲一起和他们谈的,当然早就清楚,现在见他们也只不过看看他们有什么新的想法么。
不过明朝有着自己的想法,也不可能完全按照这些豪商们的想法,然而岳麟禹和他们打的交道也不浅,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底线。
双方只不过谈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差不多达成共识,总的说来只要不是一些很过分的要求大明也不会苛责日本,毕竟大明最主要的是日本承认大明是宗主国。
吉屋权十郎想要套近乎,忽然笑道:“义元殿下,想不到您的风采依旧,甚至还比当年还要老辣。”说着还朝一旁的伊势盛纲看了一眼。
岳麟禹苦笑道:“权十郎殿下,世上已经没有细川义元这个人了,我本来就是汉人,义元殿下这个名字休要再提起。”
吉屋权十郎躬身道了一声:“对不起。上使大人”
岳麟禹接着笑道:“不过当年承诺权十郎殿下的应该都实现了吧。”
吉屋权十郎一愣,细想了一会儿后道:“不错,这几年我们四人的生意也比以前兴隆很多,如果这次再能和明国互市,想来以后博多那些人也只能勉强维持了吧。”
丰屋宗长也附和道:“若不是当年上使大人的教诲,我们也不会想到多交这么多税钱会有这么多的好处。”
岳麟禹微微笑了笑道:“这也不是我的想法,都是盛纲殿下的主意。”
又谈了一会儿四人才起身告辞,伊势盛纲将四人送走之后也准备告辞,却被岳麟禹叫住,问道:“盛纲殿下,这几年过得如何?”
两人早就不是主从关系,但是两三年的交情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伊势盛纲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眼睁睁地看了他好半天,终于还是眼眶湿润了起来。
伊势盛纲叹了口气道:“劳烦上使挂心,我被执事伊势贞行大人推荐给大御所之后,大御所对我极其器重,这次还让我来安排明国使团的起居。哦,对了两年前我还娶妻生了个儿子,最近我的妻子又怀孕了。”说到这里伊势盛纲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
“那可恭喜你了。”岳麟禹也不禁替他高兴。
“谢谢上使。”说着他又朝阿雪笑道,“阿雪姑娘,你终于还是和上使在一起了。”
阿雪脸一红道:“盛纲殿下你取笑了。”
紧接着双方又是一阵沉默,不过两人的思绪已经又回到当年一起走南闯北,建功立业的时候。过了好久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等伊势盛纲再开口时的内容却是以后几日的接待礼仪的问题。
谈话的最后岳麟禹问起绝海中津的事,可对于这个问题伊势盛纲却并不清楚,他只是奉足利义满的命令,至于其中有什么内幕他却一无所知。
等伊势盛纲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一更时分了,双姝见岳麟禹仍然呆愣愣地坐在那里还以为他还沉浸在过往的事,刚想上来安慰却听见岳麟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霜儿,雪儿,想不到伊势盛纲都已经有后代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是不是也需要努努力了?”
听完这话,双姝几乎一刻都没有犹豫,同时红着脸啐了一口……
足利义满将会见使团的正式地点定在了北山御所,不过由于明朝的使团连同护卫和水手有不少人,这北山御所也不可能接待那么多人,所以除了使团一些重要成员和一些护卫以外其他人员还是被留在了堺町。
同时这些留在堺町的使团还要针对互市的具体条款和交易货物类别再和四大豪商以及一些幕臣仔细磋商。反正这堺町本就是繁华之地,各项设施也都俱全,所以也不算亏待这些人。
这北山山庄对于岳麟禹已经是第三次,之前两次还会让岳麟禹产生敬畏之心,不过在他见识过大明皇宫之后便觉得这座用黄金为饰的格局远远不如大明皇宫的前三殿,甚至隐隐有这些年巡访过程中一些小地方豪族炫富的腔调。
足利义满已经身着盛装恭恭敬敬地在正殿等候使团,当然不只是足利义满本人,还有现任将军足利义持,以及其他的幕府重臣。在这些重臣之中岳麟禹也看到了细川满元,还有一些他很熟悉的面孔。
岳麟禹看足利义满和细川满元等人虽有些苍老,可是精神矍铄并没有迟暮之色,而且也不再像以前以僧人的模样出现,反而穿着朝廷赐予的正一位的服饰。鉴于此时场合特殊,岳麟禹并没有说话。
正使胡濙并不懂日语,原本这宣读诏书应该由一位看得懂汉语的日本僧人来做的,不过绝海中津的缺席,匆忙之中再要找这样的人才却很难找到了。还好岳麟禹正好有这样的条件于是胡濙用汉语宣读了一遍之后再由岳麟禹用日语宣读了一遍。
诏书中朱棣册封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并赐给他明朝的冠服和印绶。当然这些东西在场众人包括现在还远在塞外的朱棣并不相信足利义满会使用这些东西,但只要足利义满接受就表示日本已经接受大明的册封,承认是大明的藩属。不过藩属对于双方也没有太大意义,毕竟日本和朝鲜不同。
等宣诏之后,胡濙继而拿出朝贡的清单以及互市用的勘合符,这些东西才是足利义满请求封贡最重要的目的。不过在此之前他其实已经从伊势盛纲处得知堺町的豪商们的商谈结果,他现在也只是将其接收下来而已。等接下来的仪程结束之后,足利义满便将使团留在了京都几日。
由于北山山庄虽然奢华,但是可以住的房屋却是不多,除了幕府将军家的那些人外,可供其他人住宿的却是不多。胡濙作为正使自然被留在了北山山庄,而岳麟禹自愿去御所以外留宿,足利义满便叫过细川满元,颇有深意地让岳麟禹去拥翠园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