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明将信放入怀中谢过之后,三人便向悔明拜别。见悔明走出老远之后,阿雪问道:“霜妹妹,你说他会去大云寺么?”
“迟早他会去的,他这么在外面乱跑也确实挺让人担心的。”林菁霜幽幽地道,“朝廷现在虽然不如太祖皇帝在时那么管的那么严苛,但也绝不是放任自流的样子。”
忽然林菁霜一转身朝两人伸了一个懒腰,嘻嘻笑道:“事情都处理了差不多了,趁着源洁兄还没来的这段时间,不如在附近州县多玩玩吧。我已经好久没和雪姐姐和麟禹哥哥这么玩过了。”
自从林菁霜回来之后不是要平叛就是要处理盟内事务,也确实没有功夫好好玩玩了。三人这几天几乎将黄州府玩了个遍。等到胡濙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月的事情了。
胡濙母亲去世之后,朱棣的确没有允许他回乡丁忧守制,等丧期一过又派他出去巡视,当然还是做了一些弥补,又给他提升了一个官阶至礼部左侍郎,于是胡濙此时已经是朝廷的三品大员。
这下对胡濙来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喜的是自己从正七品的户科都给事中被提拔到礼部左侍郎只不过是短短的三四年时间,与同科进士相比,虽不如杨荣,金幼孜这些人能够参与机务,却也是提升得相当快的;可忧的却是从永乐二年出巡以来除了仅有的几次,几乎天天都在外面不得回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找到朱允炆。
自从上次林菁霜失踪之后,胡濙这是第一次见到林菁霜,此时当然喜出望外,当然免不了要询问一番。三人却也没有据实相告,毕竟有些事情胡濙理解不了也无需理解,搪塞了一番之后自然而然便要问起朝中之事。胡濙见到林菁霜回来说起政事却也有了兴致,四人点了一些酒菜之后便坐在那里便聊了开来。
这两年中,朱棣又北伐过一次,这次的目标是瓦剌,虽然成功但是朱棣也知道,北方草原广阔即使能够将这些北方蛮族击败未必能顶多长时间的事。于是此次出征之后朱棣正式下令在北京营建新的京都。北京城里的宫城完全参照南京的宫城进行建造,包括皇宫,太庙,天地坛等等所有宫廷建筑,这两地的规模和式样都是一模一样。
此外还将北京所在的顺天府升为和南京的应天府一样的地位,而将顺天府周遭的一大片区域划为北直隶省,原来的直隶省更名为南直隶省。
而就在胡濙这次回去的时候,朱棣正在准备第三次进行北伐,并且已经准备将皇帝的銮驾迁往北京,准备在北京集结完兵马之后直接从北京出发。
“看起来皇上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迁都,可是南京却也不能放弃。想来也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还在南京,这个却是无法搬走的。”林菁霜应声道。
胡濙道:“这次回去弘济曾见了我,说到上次皇上出征回来的一些事情。”说着叹了一口气,脸色转而忧愁。
三人见胡濙这样的神色知道他接下来说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林菁霜道:“弘济兄是太子洗马,他来找你所说的事应该只有和太子有关。嗯~想来定是太子又被皇上处罚了。”
胡濙点点头。原来朱棣御驾亲征的时候应该由太子朱高炽在南京监国,有一次朱高炽处理了一批犯罪的高级官员。
在朱棣从南京出征的时候曾经下过一道谕旨:令朱高炽监国期间一些重要事务的处理结果报到朱棣的北伐军的行在之中。
之前虽然也有些时候会被朱棣驳回,但是多多少少会留一些面子给朱高炽,可这次的官员名单交给朱棣的时候,朱棣居然将结果全部驳回,所有被贬谪的官员一律留任。
等到朱棣北伐回到南京之后又将朱高炽在监国期间处理的所有政务全部推翻,并张榜在午门门口将太子批准过升迁贬谪的官员以及户部所拨出的款项全部追回。并将太子府上的官员都叫来斥责一通。
这样的结果纵观史书也从来没有见过有如此不顾太子的面子的皇帝,或者只有皇帝要废除太子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
林菁霜听完之后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瞪眼看着胡濙。胡濙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忙问:“林姑娘,你这样看着我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林菁霜笑了笑道:“我想源洁兄说不定已经被纪纲盯上了,还好你能够尽快远离南京这样的是非之地,否则难保不会在北镇抚司的牢狱之中呆上一段时间。”
这北镇抚司的牢狱胡濙自然知道,岳麟禹也吓了一跳道:“不是吧?事态会这么严重么?”
林菁霜一脸诧异地看着岳麟禹道:“纪纲是怎么样的人,麟禹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皇上所做的已有废太子之嫌,任何除东宫官属以外的人一旦和太子有牵扯一定会被纪纲盯上。还好源洁兄只是和弘济兄见面而且很快就离开了南京,否则要是再有进一步的联系的话,恐怕胡大哥绝对走不出南京城一步。”
胡濙大惊失色,定了定神又道:“我离开南京的时候听说百官准备联名上奏请求皇上收回之前的诏旨,慎重对待太子监国时候的行为。”
林菁霜叹了口气道:“要是上了这道奏疏的话,太子之位恐怕更为难保了。皇上最担心的就是太子结党营私,如果保举的人不多,说不定皇上还能隐忍不发,如果多的话后果难料啊……”
胡濙急忙问道:“我是不是要写信提醒弘济这些?”
林菁霜赶紧拦住他道:“千万不要,东宫官属本就和太子休戚与共,提醒不提醒没有任何差别。再说杨溥大哥性情坚韧,提醒他说不定还要埋怨源洁兄首鼠两端。再说要是这往来信件被纪纲所获得,那便是源洁兄成为太子同党的铁证。到时候恐怕谁都救不了反而你也会被牵连在内。”
胡濙一急不禁搓手道:“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这国本要是动摇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林菁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太子地位动摇的话最能得利的便是汉王,而且汉王又多次跟随皇上北伐,太子现在的困局有可能就是汉王下的套。不过现在攻击汉王没有任何意义,一来他正得皇上宠幸,攻击他的话皇上未必会信,说不定自身难保;二来我们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便是汉王搞的鬼。”
说到这里林菁霜又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嗯~~源洁兄,以后你的任何奏疏中不要写任何有关汉王和太子的事情,如果皇上有向你征求有关太子的任何意见的话,源洁兄就说你身在京外对于朝局不是很清楚,而地方上除了知道太子是谁以外其他也是一无所知。总之既不要说太子的好话,也不要说太子的坏话。”
说着她整了整衣袖和衣襟,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要不让皇上疑心太子在结党营私或可延缓皇上废黜太子的时日。只要太子之位还能保住就还有胜利的希望。”
胡濙思忖了半天,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点点头同意。过了一会儿他忽道:“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这次离京之前,皇上特地命我们先别去其他地方,先转而去往辽东都司一趟。”
岳麟禹“咦”了一声道:“辽东都司?皇上怎么让我们去那里了?”
以前他们四处巡查的时候朱棣一般并不干涉,最多就是让他们优先去往某一处临近府县而已,而这次居然一下子将他们指使到千里之外的辽东,这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的。再说辽东都司地处兀良哈和朝鲜中间,本就是边疆重镇,此处军士比百姓还要多。
照理说他们以前所去的地方都是一般的府县,毕竟考察民情也好,寻访建文帝也好,都不可能往边疆重镇那边跑——这样既无必要,建文帝即使活着也不可能傻到会往朱棣掌控最得心应手的边疆跑吧;再说他们往这种边疆跑一定会让皇帝疑心他们是否有勾结边将或者里通外国之嫌。
胡濙却解释道:“我觉得皇上也是临时起意,我向皇上拜别的时候正好有人送来一份塘报,听皇上说最近沿海一带倭寇猖獗,尤其是辽东一带尤甚。皇上之前虽然让日本的源道义负责剿平倭寇之后再许其封贡,本来也已经平定得差不多了,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这倭患转烈。”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是不是皇上又准备再次北伐,暂时无暇顾及辽东战事,想来因此才让我们去辽东的。”
岳麟禹这下又“咦”了一声道:“难道皇上是让我去剿灭倭寇么?”
胡濙摇了摇头,也疑惑道:“这个皇上倒没有说,只是说让我们去看看,而且这次我回去皇上并没有授予岳贤弟什么官职。照朝廷法度,想来即使要去剿灭倭寇仅仅凭着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是不可能有统军资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