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也是眼眶通红,她哽咽道:“我临走之前侧夫人还与我下棋,她向我解释什么叫‘治孤’,哪知道我居然蠢得没有理解。”
三人神伤了好久,岳麟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霜儿,父亲的尸骨你是如何寻到的?”
林菁霜一呆,想了想才说起当年的事情。原来岳夫人母子跟随细川满元离开之后,林菁霜便跟随宗泐来到灵谷寺寄住,过了几天朱元璋便将蓝玉案的一些重犯押赴刑场进行处决,其中当然也包括岳崇韬。
像蓝玉这样的或被处以寸磔,或被处以剥皮揎草的人是要花几天才能行刑完毕。至于那些被判弃市的差不多当天便被马车拉到郊外的乱葬岗处理掉了。
当天林菁霜居然趁着黑夜来到乱葬岗,从众多尸体中找到岳崇韬的尸首和头颅。她那幼小的身子花了一个整夜将这尸体背了出来。宗泐知道后也感佩于这小女孩的毅力,于是便在钟山的一处较为荒凉的地方弄了口薄棺将岳崇韬安葬了。
岳麟禹心中大是感动,他抓住林菁霜的手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三人就这么一直聊到东方微白的时候才昏昏睡去。
等到三人醒来时已经是午后时分了,于是三人分工,岳麟禹负责去野外和长江上打两只兔子和两尾鱼,而林菁霜和阿雪则在家中整治饭菜。说是两人整治饭菜,可阿雪也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林菁霜对于做饭做菜很有心得,不一会儿便端上了一大桌子菜。
岳麟禹看到这些饭菜不由地感叹道:“当初就算是在日本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林菁霜笑了笑道:“师父对于吃的其实并不忌口,只不过年岁大了,喜欢吃些清淡的。宗泐大师是僧人,所以也只能吃菜蔬。为了两位开心,我可没有少研究这些食材。”
阿雪也笑道:“看来我们以后吃的就不用愁了,自从来到大明以后,虽然种类不少,可是味道却只是一般。”
林菁霜也十分开心,喜道:“其实只要你们喜欢,我可以天天做的。”
岳麟禹也跟着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他问林菁霜道:“这几年你都一直住在这里么?”
“是啊,本来在灵谷寺住过一段时日,不过后来太祖高皇帝将宗泐大师迁往这旁边的石佛寺,恰巧师父也住在这里,于是我们便在此地住下。”
“你刚才一直叫师父师父的,你师父都教了你什么了?”阿雪插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师父虽然是道士,不但对道藏,老庄深有研究,即使对于儒学,阴阳术,兵略等等也涉猎颇深。这七八年里师父便一直教授我这些东西。说反正闲来无事,传授我这些也算是打发时间。”
“然后你就将屋子里的这些书籍全看完了?”岳麟禹打趣道。
却没想到林菁霜想了想道:“差不多吧,师父的那些藏书我差不多都看过一遍了。有一次我对师父说母亲曾经得到过一本留侯注解的《太公兵法》。师父十分艳羡,说当年留侯凭借这本书协助刘邦取得天下,他的注解一定非同凡响。只不过被母亲带走了,最终也没能了却他的心愿。”
岳麟禹笑了笑便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了这本被岳夫人视为珍宝的《太公兵法》交给了林菁霜笑道:“我将它带来了,你师父饱不了眼福,你倒是可以饱饱眼福的。”
林菁霜一看果真是那本《太公兵法》顿时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便开始翻看起来。岳麟禹和阿雪也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她。
林菁霜翻了几页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饭桌上就这么沉浸在书本之中很是不妥,才红着脸道:“对不起,有些忘乎所以了。请不要见怪。”
岳麟禹笑道:“我们并没有怪你啊,这本书你以后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那就多谢麟禹哥哥了。”说是谢谢,可是她毕竟没有再将目光放到书上,转而说道:“这几天是会试之日,等会试结束之后可否带我去见识见识这些举子?”
岳麟禹和阿雪对望了一眼不觉诧异道:“你怎么想起要去见识那些举子?”
“师父经常说朝廷每三年举行的春闱会网罗天下英雄。只不过我是女子,不能下场应试,但要是能够和这些举子较量较量也是好的。”
“可是科举三年一次,这几年你都没去过?”
“最早一次我刚刚跟师父学了没多久,而且年纪太小,师父不让我去。后来洪武三十年的那次高皇帝怀疑科场有舞弊行为,所以主考官和几名进士人选都被牵连在内,或被杀或被流放。太祖又在当年夏天重新考了一次。”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师父说太祖虽然因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但毕竟是矫枉过正,重新录取的那些进士未必有太多的能耐,就没让我去。这次难得再开考,所以我想去看看。”
岳麟禹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说来也巧,我们这次进京的时候就遇到一个举子来赶考。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也算是一个人才。到时候可以带你去看一下。”说着看了一眼阿雪,而阿雪也跟着点了点头。
林菁霜喜道:“好啊,麟禹哥哥说的人一定不错。会试到殿试期间会有几日,那些举子说不定就会在城里游玩,不如那时候我们再去看看。”
于是这几天,岳麟禹和阿雪便留在林菁霜那里,林菁霜白天读书,晚上便与两人促膝长谈很是快乐。
估算着会试结束之后,三人便又重新回到那间客栈,迎面正好遇见杨荣。杨荣见是岳麟禹便取笑道:“贤弟这几日去哪里了?我一直没见到你,想去你房中看你却一直见房门紧闭。想不到去会佳人了。”
岳麟禹也笑道:“勉仁兄误会了,前几日你会试,我不便打扰,于是带着雪儿出去办事了。正好遇到失散多年的亲人。”说着指了指林菁霜。
杨荣赶紧向林菁霜行了一礼道:“见过姑娘。”林菁霜也盈盈回了一礼道:“见过杨公子。”
杨荣见林菁霜礼仪得体,又是花容月貌,心中不免对她产生好感。
转过头来又对着岳麟禹说道:“想来贤弟的大事已了,会试虽已完结,但我们还在等着放榜。今日我和几位举子约好出去游玩,贤弟可有兴趣一起?”
“杨兄相邀怎敢不从,不过我的两位小妹也想一起去,不知可否?”
杨荣哈哈大笑道:“有佳人相陪才更增雅兴,当然最好。”
说到这些文人游玩的地方,秦淮河当然是首选之地。秦淮河旁边就是孔庙,那些文人祭拜完孔子之后便会顺着秦淮河游玩,渐渐地这秦淮河便成了文人的聚集之地。
再加上京师城又是大明的首都,每三年一次的科考又是聚集了天下顶尖的文人。所以每逢春闱之年,对于这秦淮河就是一场盛会。
杨荣带着三人也来到秦淮河边,见岸边已经停着一艘不大的画舫。那船上已经坐着三个举子模样的人,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举子见杨荣前来便笑着招呼道:“还以为勉仁兄姗姗来迟是有什么大事要办呢?原来去幽会佳人了。”
“幼孜兄见笑了,刚才出门的时候见到这位故人,顺便也邀请他一起来,所以耽搁了。”说着便带着岳麟禹三人一起登船。
这艘画舫并不大,杨荣四人上船之后便将画舫中唯一那张桌子坐满了。那个被杨荣称为幼孜兄的举子道:“本来还想请一位歌姬助兴的,现在看来除了两位艄公,这船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杨荣道:“我们本来只是为了游览谈心而来,请那些歌姬来做什么,我觉得如此甚好。不知道弘济兄和源洁兄弟有什么想法么?”他所说的弘济,源洁则是指另外那两个举子。
那两个笑了笑道:“有这两位佳人做伴,再请歌姬有点画蛇添足之嫌了。”那些举子这些文绉绉的词语对于阿雪来说还要咀嚼一番,可林菁霜却是俏脸一红。
杨荣哈哈一笑道:“三位说笑了,说了这么多我也忘记介绍了。”说着便向众人介绍起彼此来。
杨兄口中那位幼孜兄名叫金善,字幼孜;那个弘济名叫杨溥,字弘济;那个源洁名叫胡濙,字源洁。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可却很有共同语言。当杨荣向那三人介绍岳麟禹时自然而然地便说到路上遇劫的那件事。
金幼孜听完后首先道:“起先见到岳贤弟仪表堂堂,彬彬有礼,又有佳人相伴。还以为是哪位官宦人家之后,或者是某地才子。想不到武功还如此了得。若不是有岳贤弟在恐怕勉仁兄已经是这些劫匪的刀下亡魂了。”
胡濙却道:“现在各地盗贼已经如此猖獗了么?我也只是听说,不过还未见识过。”
杨溥笑道:“源洁兄家乡离京师城这么近当然不知道了。恐怕是会试开始前五日才刚刚从家里启程的吧。”
胡濙故作惊讶道:“咦,弘济兄怎么知道的。我确实是前五日才刚刚启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