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你是我在大明的妻子,小少爷是我们的孩子。当年我在大明人生地不熟,巧遇你,蒙你搭救,后来日久生情才结为夫妇,生下孩子。”
岳夫人明白,如果以夫妻相称,那就意味着他们母子就会和细川满元成为一体。虽说她也清楚越是身居高位的人有时也会越危险,但是自己在这里从语言到生活习惯等各个方面都很陌生,如果生活在民间就算有对方接济也一定很不方便。
更何况自己和细川满元一起到日本,无形之中在外人眼里自己已经和他成为一体,就算有危险也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不如受虚名而避实祸,就如此答应下来,凭自己对于细川满元的了解也好尽快应对。
想到这些岳夫人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
“夫人请放心,夫妻只是对外宣称,我是绝不会趁机轻薄于你,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更容易地庇护你们。”细川满元很是了解她心中的顾虑,抢先答道。
“那好,那我们击掌为誓,绝不违逆此言。”啪啪啪,三掌过后岳夫人继续道:“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教习我贵国的礼仪呢?”
京都是日本名义上的首都。之所以是名义上是因为自从幕府时代开始,征夷大将军这个职位全面接掌日本国政之后实际首都就变成了远在关东地区的镰仓。但是就在足利家族第一次得到大将军职衔创立幕府不久就和当时的天皇因为权力问题发生龃龉。
原来的天皇带着象征皇权的三种神器逃出京都,来到南方建立临时首都,而幕府则在京都拥立另外一个皇族继任天皇,这就是持续了长达数十年的南北朝之乱。
虽然幕府通过种种手段迫使南朝投降,但是为了牢牢地控制住天皇不再发生意外,足利家族只能将幕府中心建立在京都的二条城,以便随时监视天皇的一举一动。
而把镰仓转交给自己的兄弟。这样就能兼顾两边。此时的将军是足利家族的第三代足利义满,在他任上先后平定了南朝,而后又在不久之前击败了处在京都左近的势力最大的山名家族。终于算是牢牢地控制住政局。
当然与此同时也将手下幕府重臣都一律迁到京都居住,这样在幕府日常运作顺畅的同时也便于监视这些大多掌控大片领土的重臣。而细川满元的父亲頼元也是其中之一。
又经过了几天细川满元一行人终于到了细川頼元在京都的拥翠园,这拥翠园虽然只是细川家驻京都的宅邸,毕竟身为幕府管领,这所宅邸却是当时最豪华的庭园之一。
拥翠园中有一个两层高宽阔的主屋,连接主屋的两边伸出如同一双巨手一般的一层平屋直插宅邸深处。而在宅邸门口到主屋这一段距离两边也有一层平屋,看这规格和制式和主屋及其延伸的平屋有所区别,似乎是下人的居所。
细川满元这一行人很快就被引入那座主屋里,岳夫人母子心想细川家和长宗我部家的那所府邸毕竟不一样,差别何止道里。
岳夫人一抬眼就看见屋内正中的墙上是一个巨大的图案。这个图案之前听细川满元说起过,这是细川家的家族家纹松笠菱,是家族的标志物。由于是前厅,所以屋内只有陈设的整套刀具以及几处插花。
而家纹下面坐着一位老者,脸色黝黑而且充满沟壑,须发灰白但是眼神中仍然显着矍铄的神采,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身上穿的是当时武士在家中素襖,手上拿了一把扇子,脸上一片期待之色。
就在这位老者的旁边还坐着一位无论相貌和年纪都与细川满元差不多的男子,而他的眼中透着一丝不安和嫉恨。岳夫人心想这位一定就是细川满元所提到的他的兄弟细川满国。毫无疑问坐在正中的那位一定是他的父亲细川頼元。
正如岳夫人心中所想,细川满元向细川頼元行礼道:“父亲大人,多劳父亲担心孩儿回来了。”而旁边那位年轻的男子也向细川满元行礼:“兄长。”而岳夫人母子也跟着细川满元向细川頼元行日本妇人之礼,用日语道:“拜见父亲大人。”
细川满元就按照之前商定向细川頼元介绍岳夫人母子,并向父亲解释岳夫人母子是大明的汉人,自己在回来之前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们母子并不会日语和日本的礼仪。
细川頼元一挥手道:“回来就好,这些都是次要的。自从外交使团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担心,心想大明不一定会善待于你,说不定已经遇害了。想不到还能回来。这要多谢谢你妻子啊。”
细川頼元原本对这对来自大明的母子尚有芥蒂,但是从进门之后行礼以及言语的规范却是相当满意。心中不免释怀了一些。后来转念一想也不禁释然——毕竟儿子远在明国十几年,原本不指望今生还能相见。今日一见已属奢望,只要不十分过分的事情都可以原谅,至于这对母子总会有办法的。
想到这里此后的气氛便轻松起来。于是吩咐下人摆开宴席招待儿子和儿媳。
细川满元和细川满国原来是细川頼元的正室所生,母亲早已于几年前便去世了,而细川頼元因为身兼幕府管领和细川家家督两重身份,每日公务不轻松,再加上年纪已老精力毕竟和年轻时不一样,所以除了几个服侍的小妾,也没有再立正室。
细川满元听得母亲已经去世,心下伤痛呜咽地轻声哭泣起来。细川頼元也被他带得心下伤心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细川满元问道:“父亲,爷爷去哪里了?”
细川满元所谓的爷爷乃是细川頼元的养父细川赖之,也就是上一代细川家的家督。作为细川家的家督,细川赖之也曾经担任过幕府管领一职。
细川頼元垂着双眼道:“父亲去年也去世了。”
细川满元听完更是黯然道:“这……想不到离开这几年家中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当年细川赖之担任管领的时候室町幕府正面临最危急的时刻,当时现在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刚刚继位还未成年,幕府上下人心浮动。这幕府几乎是靠细川赖之一人之力给撑起来的,足利义满执政前期许多政令和制度几乎都出于细川赖之的手笔。
不过等到足利义满成年之后,幕府其他几位重臣却不满细川赖之把持幕权,因此互相联合起来逼着足利义满罢黜细川赖之,而且为了避免他能够东山再起,还将他流放到四国岛上,并勒令他出家。
至此细川赖之不得不交出细川家的家督,隐居在四国。几年之后原来的发动政变的那几位重臣又再次失势,细川赖之才又能回到幕府,不过此时的细川赖之却已经不是管领只能作为一般谋士为足利义满出谋划策。
不过即使已经是一介僧人的细川赖之还是在他有生之年办下许多大事,包括支持足利义满在明德之乱中将山名家给肢解了,经此一役又为细川家从山名家势力中挖得了丹波国的守护之职。
细川满元哭了一会儿后道:“父亲,我明天想去看看爷爷和母亲。”
宴席结束后岳夫人母子被带到细川頼元为他安排的住处中。屋中已经布置好,并且连母子二人日常衣物也已经准备好。过了不久细川满元进屋来安顿问候岳夫人。
细川满元首先道:“父亲为夫人和少爷准备的一切物事可还满意。”
岳夫人淡淡地点点头道:“一切都还好,劳烦你了。”话锋一转道:“既然已经以夫妻为名在这里住下,请你也改一下称呼吧。”
“是。”细川满元说着便躬身一礼,接着又道:“父亲刚才说要拜托相国寺的住持绝海中津大师前来教习夫人和禹儿的语言。”
“教习语言的为什么是个僧人?”岳夫人并不清楚情形,顺口问道:“你教不好么?”
虽说细川满元在明朝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都是以下人身份呆在岳府,并没有很好地受过各种汉语教授。
而且武士中除了像细川家族这种上层的武士还识字,其他下层武士很多只能识得几个字。可当时日本学问很好的除了公卿以外只有僧人了,所以如细川家族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延请僧人来教授文化。
更何况这位绝海中津和尚早在大明刚刚建立的时候就来到大明。甚至和大明几个鼎鼎有名的学问大家相交甚好,并且只要他不说出身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这位僧人居然是来自日本的。后来回到日本后就被将军足利义满请到京都的寺院住持。
说到这里,细川满元开玩笑道:“说不定绝海中津大师和宗泐也有一段渊源呢。”
岳夫人微笑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看来让中津大师来教授确实绝佳。看来我和禹儿要好好学了。”说着轻轻地抚摸了岳麟禹的头,而岳麟禹此时正用头枕着岳夫人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