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泐看了看那位老道笑道:“这位是贫僧的一位挚友,是相城灵应宫的子阳子道长。今年有九十三岁了吧。”
那被称为子阳子道长的人朝岳夫人行了一礼。岳夫人愣了一下,虽说僧道一家,但是真的说和尚和道士成为挚友的却是少见。
宗泐似乎看出岳夫人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道长不但道法见长,于儒释二门也有颇有涉猎。更是精通阴阳杂数。而且收的其中一个弟子也是佛门中人。”
岳夫人也只是好奇,现在正是危急的时候,哪有空还在这里絮言。岳夫人又道谢了一番之后便只能就此分别。
岳夫人等三人知道刚才话别之时虽然约定将来相见之时,但是谁都清楚如若不是前方危险重重又何必在此分开呢。但是既然有所选择那么所有的结果也必须这三个人共同承担。
宗泐本就对林菁霜十分喜爱,初见面时就觉得这女孩聪明过人,便和子阳子道长将其先带回到灵谷寺中,他是灵谷寺住持,所以要安顿这个小女孩也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林菁霜便在灵谷寺安顿下来。
而岳夫人三人自从和宗泐分开之后便继续往东赶路。原本一路上关卡重重很难逃遁,好在哑仆手上的路引起了很大作用。而且哑仆应付关卡的官差很是得心应手,官差们只是随便问几句便放行,最多也就是稍微往马车中稍微检查一下。
岳夫人一路上原本时时担心会被官差围捕,但是几日走下来甚是轻松,心下不免奇怪和担心。于是找了个机会询问哑仆其中缘由。
那哑仆自知这个女主人虽说是女流之辈,却极是聪明,岳崇韬处理镖局事务时会经常和岳夫人商量,而且几乎每次岳夫人都能指出每件事情其中关窍,并且对人的察言观色十分准确。可以说镖局最后能成为京中第一镖局和这位岳夫人的指点是分不开的。
在哑仆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岳夫人便已生疑,只不过当时情势急迫,不容她详加盘问,而且哑仆毕竟已经跟着岳夫人十年,起码的信任还是有的,因此才一句没问就跟着他走。现在虽说仍然在险境之中,毕竟与当时情形大有不同,于是这才有时间向他查问。
哑仆自称名叫细川五郎,原来十余年前,日本曾经派遣一队使者来到当时刚刚建国不久的明朝想要明朝能够仿朝鲜例,允许日本向明朝封贡。说是封贡说穿了其实就是借由纳贡与明朝建立贸易关系。而这细川五郎就是随行使者的仆从之一。
不过朱元璋基于原来与日本从前交往所发生种种不愉快的经历并没有同意日本使者的请求。这日本使者没有办法,只能停留几日之后便即回国。哪知就这短短几日的逗留,细川五郎便喜欢了大明,于是半路就脱离使团想留下来。
可很快细川五郎发现当时国家并不欢迎自己这个外邦人,好在他长得和明朝人相差不多,只要改变装束,再掩藏自己的口音便可瞒天过海,于是便扮作哑巴行走江湖。但是大明对于人口的限制极严,所以哑仆一直没有找到生计,穷困潦倒之际被迫流落京师附近,就在行将奄奄倒毙之时被岳夫人所救。
为了感谢救助和收留之恩,细川五郎便甘心为仆一住就是十余年,这十余年之中岳夫人虽然治下甚严,但是从来没有对下人无端打骂,平时对待下人也十分亲善。想自己远离故国,已将岳府当作自己的亲人一般,而对于这位岳夫人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在。
经过这十余年在岳府中为仆的生活,细川五郎的口音已经能遮掩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再和不熟悉的常人交谈,如果不仔细听已经很难发现他原来不是汉人了。
岳夫人又详细地询问了其他问题,虽觉得他还有些事隐瞒,但是整件事的大致情况并没有太多漏洞,如果在穷追猛打倒是显得自己猜忌多疑了。于是她便问起如何能确定现在能够回到日本?毕竟大明现在仍然没有放开海禁,不经官府允许私自下海就是死罪。
细川五郎这时候便道出他的计划:通过自己开具的路引应该能够平安到达海边,在那里渔民就可以提供些许坚实的海船。其实只要不是那种可以容纳几十个人的大型海船,官府也无法尽数禁止,所以虽然朝廷禁止下海,不过除了施行禁令的一开始确实毁坏了几乎所有的海船,可那些海船没过多久便又重新出现。
虽说这个行为并不合法,但是那些海边居民为了生存也不得不铤而走险。而沿海的那些官员一来不想断了那些居民的生计,二来沿海的那些卫所也不可能时时开船巡视海面看看是否有违禁船只。
细川五郎其实也知道海边有人会做这样的生意,但起先他以为只有少数亡命之徒才有此念,为了保险起见,这十年来并没有想到用此途回到日本。但是自从和宗泐的第一次见面之后便觉得虽然危险,但是终究值得一试,所以借调查违反禁令为名进行联络。
哪知居然发现短短十年之内,下海行为又发生大变,只要到那些沿海的渔村走走就能发现不少这种海船。所以他才花了几十贯钱的定金雇了一艘单桅海船,交代清楚之后才敢回来。现在算来他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那些船家应该已经准备停当了。由于船老大并不希望去日本,所以细川五郎只能先去琉球国,然后再考虑如何再取道北上到达日本。
这一路上果然如细川五郎的话一样,有了这个官凭路引确实一路畅通,三人为了以免夜长梦多,每天早起晚睡,只要马力允许便一直在赶路,不到十日便到达细川五郎所说的那个渔村。
细川五郎和安排船只的船老大一商量才知道:海船已经安排停当,但还有一些食物和淡水需要搬运上船,因此还要等待五日。岳夫人又从包袱中拿出十五贯钱的钞票交给船老大,一来让他再采买一些食物,二来也算是一部分路费,三来是住在这里五日的房费。然后与船老大约定,等到达目的地,再将余下的那部分钱款结清。
船老大却道,六七月的海风不定,有时会出现十分猛烈的海风,所以路费还要增加一倍。岳夫人道:“好,我现在再加十贯,等到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自会按照谈定的价款付清的。请船老大放心。”
于是三人便在船老大家里住下了。细川五郎则跟着几个渔民到上海县城里去采买食物。顺便那些渔民将打的海鲜送到城中进行贩卖。事实上,村民们一般会每隔五,六日去一次城中赶集。因此岳夫人也并没有因为采买需要另付一笔运输费用。船老大只是对细川五郎说请那些渔民喝喝茶就好了。
那渔村离上海县城并不远,其实走一日也就到了。但是五郎负责采买出海的必需品,而其他渔民一来将海鲜贩卖给城中商贩,二来也为渔村的其他人采买生活必需品。因此耽搁了三日在城中。
一行人正准备启程回去,恰在此时衙门门口贴出布告,那些渔民本来并不识字,而此时因为耽搁日子较长着急着回去,所以并没有关心,而细川五郎则多留了心眼凑上前去看了看,发现这些布告正是自己一行人离开京师后蓝玉案的处理邸报。
在布告中细川五郎不但发现其中有大量公卿贵族牵涉其中,就连岳崇韬成为附逆首犯名单中唯一一个平民,而其罪行是和蓝玉本人过从甚密,并受蓝玉指示多次运送朝廷所禁止的武器,并且知情不报,被判为直接参与谋逆,与蓝玉同罪。
而结果则是岳崇韬本人弃市,族诛,镇威镖局被查封。并在布告后面附上岳夫人和岳麟禹通缉文告,不过林菁霜的身影却不在其中,想来应该就是林菁霜被收养并无旁人知晓,而且岳崇韬接受询问时也没有将其供认出来因此不在通缉之列。
不过岳夫人母子虽然被通缉好在所张贴的通缉人数众多,因此这两张并不起眼。细川五郎看完不动声色地将通缉二人的告示撕了下来然后悄悄地跟上了那些渔民。而那些渔民问起的话,他也只是淡淡地跟他们说了,只是将岳崇韬的事情隐去。
细川五郎回到渔村便暗中将衙门门口所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和岳夫人说了,又将那两张通缉她们母子的告示给她看。
岳夫人虽然心中惨痛,但是同时知道现在并不是可以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缓缓地将那两张通缉告示收好之后定了定心神道:“现在还缺少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发?”
“差不多了,等物品全部搬上船就可以出发了。”喜欢五郎又转念道:“海上行船毕竟和陆地上不一样,风浪一起船身摇摆身体会极度不适,夫人和小少爷能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