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哑仆走后,夫妇二人合计后觉得哑仆虽然在这个时候提出探亲似有奇怪,但是毕竟已经在岳府多年,可以算是尽心竭力,就算哑仆是临危要出走避难那也是人之常情,何不就放他归去,也算是搭救一条性命。
至于蓝玉给的那块铜牌,蓝玉本人已经岌岌可危,这块铜牌随着蓝玉的倒台非但不能成为护身的凭证,而且还会成为招致祸端的罪证。何不让这块铜牌发挥最后的作用。
于是第二天夫妇二人将哑仆叫来,允许他回家,并且还将给了那哑仆五十贯的纸钞以及蓝玉的铜牌给哑仆。哑仆拱拱手之后立即转身就走了。
夫妇二人微觉奇怪,自忖待哑仆不薄,就算逃命居然如此凉薄。但是夫妇二人本来也就是想让哑仆离开,便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末日将近也暗自筹划着逃命路线。
但是想了许久也并无好的办法——就算能逃出京师,茫茫江湖也都是大明朝的天下,能有多少栖身之所。想到此处又只能颓然而坐,如果真有这么一条逃生之路,那些被处死的功臣贵戚哪一个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功臣,但是一旦被朱元璋盯上却都束手就擒,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宗泐能够有法子搭救两个孩子。
从灵谷寺会面回来之后几个月,岳崇韬从蓝玉处得知,已经被解除刑讯审案职责的锦衣卫突然被朱元璋下令恢复,并指派一个叫蒋瓛的人为指挥使提调锦衣卫一切事务。
就在这道诏令颁布之后,留在京师城里的公侯贵族和大小官员顿时人心惶惶。但是等了小半年的样子也没见朱元璋准备掀起什么大案。但是已经被锦衣卫吓破胆的这些人却提心吊胆地过了熬过了这一年。
而这段时间岳崇韬却平静下来,每天依然神色如常地处理镖局事务——既然命运已经无法挽回,何不如听天由命。
岳夫人还是按照平日那样教导一双儿女,依旧每月望日再上灵谷寺上香,偶尔也还能遇见宗泐。不过再也没有提起当日之事,只是评论学问而已。只是哑仆自那日离开之后就再无音讯,夫妇二人却也没有奇怪,毕竟当初同意他离开之后就没指望他还能回来。
就这么又过了几个月,这天岳崇韬正在镖局训练镖师,突然听到街上乱哄哄地吵闹,接着就听到似乎有大队人马整齐划一地从门前而过,岳崇韬赶快跑出去看。
只见应天府的衙役以及大内禁军经过,在队伍中还见到不少锦衣卫。岳崇韬心里猛地一惊,看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连忙派赵三才去打听发生何事了。
很快三才便来回报:这天朱元璋照例上朝听政,那个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出班向皇帝禀报蓝玉谋反。而朱元璋的反应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也不多由蓝玉辩解,直接下令锦衣卫当廷逮捕蓝玉,交由蒋瓛审讯。
之后朱元璋便指派应天府,大内禁军和锦衣卫查抄凉国公府,并拘捕府内包括丫鬟仆人在内的所有人。虽说岳崇韬已有心理准备,但是仍然慌乱,草草吩咐一下后就直接回到家里。
几天后岳崇韬就知道了蓝玉案的结果。也不知道锦衣卫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么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很快招供了。而且还把谋反同谋的人也招了出来,其中有不少是当朝的二三品的高官以及公侯显贵。
但是正如宗泐所预言的那样,这件案子到此远远没有要结束的迹象,就像当年办理胡惟庸案的情况一样。不断地有其他高官和公侯被牵连在内而被拘捕,他们的各处府邸也不断地在查抄,从胡惟庸案之后已经平静一段时间的京师城,又重现一片恐慌,不少人都觉得蓝玉会是第二个胡惟庸。
自从蓝玉被捕之后,岳崇韬虽然每天还是神色如常地处理镖局的事务,但是只要听得街上有嘈杂的队伍经过就不觉心中一惊。心知自己虽然已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但是担心这把刀啥时候落在鱼肉上面的这份煎熬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教导儿子的功课的时间不多了,好在儿子对于家传武功的口诀已经能够背熟,所欠缺的只是火候,想到这点又不免心宽,心想只要儿子能够逃得性命,自己又有何所谓呢。但是想到谋反大罪株连甚广,儿子就算不被处死也要被流放到穷山恶水之地,而这偌大的镇威镖局也就此成为京师城里的一处遗迹,这样心中又不免焦急。
而从那之后,岳崇韬将家中的仆人遣散,除了有两三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之外,整个岳府顿时冷清了不少。而且从此之后,岳崇韬将镖局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大弟子赵三才,已经不再去镖局,他现在只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光能够陪伴夫人和孩子。
之后的没几天,那个已经离开半年之久的哑仆突然回来了,夫妇二人原本以为他不再回来了,突然见到他正自讶异之际。
那个哑仆刚进门就将夫妇二人拉进里屋,二人不明就里,但是看哑仆神色郑重知道事情紧急,也并没有阻拦。
然而夫妇二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进入内室之后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哑仆突然开口说道:“两位主人,事情紧急,锦衣卫已经从国公府的往来账目中查到主人和蓝玉有着大量的生意往来,而且所押送的镖物数量巨大,因此上奏皇上说主人参与蓝玉谋反,所押送的乃是兵刃,铠甲以及火药,火铳等物。皇上已经调派锦衣卫缉拿主人了。想来锦衣卫的人已在路上了。”
正在这时三才也赶到家中对着夫妻二人急道:“当家的,刚才我看到有大量锦衣卫正朝这里赶来,还到处询问四处街坊当家的家在哪里?”
夫妻二人如临大敌般的过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两人的心情反而镇定下来。相比锦衣卫已经派人捉拿岳崇韬这事来说,哑仆的种种怪异举动已经无足轻重了。两人对望一眼,脸上露出微笑,笑容中带着凄然和如释重负——该来的还是来了。
哑仆似乎没看到这一幕,接着道:“我这几个月已经找到了逃生之道,主人和小主人请赶快收拾一下逃命吧。”
岳崇韬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忽闻此言不禁震动。忙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找到了逃生之道?快说,怎么回事?”一连三个问题,但是脸上已现惊喜之色。
“具体的事现在已经没时间细说了,只要主人相信我的话。一定能将主人带到平安之地。”哑仆眼见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不敢再在细节上纠缠。岳崇韬和岳夫人两人又私下交换了意见,决定为了节省时间起见,就让岳崇韬继续盘问哑仆,而岳夫人出去做准备逃亡的事务。
看到夫人出去之后,岳崇韬继续询问哑仆那条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出逃路线,哑仆是怎么知道的。
哑仆知道岳崇韬行走江湖多年,这么重大的事情岳崇韬心里如果没底,他是不会同意这么干的。于是只能长话短说,将他之前的准备和出逃计划大致说了一下。
原来哑仆之前向岳氏夫妇告辞就是为了准备这一切。手上虽然拿了蓝玉的令牌,但是他知道这块令牌会随着蓝玉的倒台迅速失效,于是急忙带着这块令牌到中军都督府中将令牌换成关防文牒,名义就是蓝玉奉皇上密诏,皇上得到锦衣卫密报说近日镇海卫附近官兵勾结当地刁民私放民船下海与外邦勾结,要蓝玉派人彻查此事,如有必要可以深入该窝点秘密探访。
那主事官员知此为隐秘之事,这蓝玉那时又是朱元璋面前的红人,再加上也没有调动一兵一卒,所以那人也不疑有他,就赶紧帮他打点一切。就这样一路安排好了,并在松江府的宝山所附近弄到了一艘小型的海船。安排停当之后才以回京汇报为名原路返回,哪知刚进京就听到消息,蓝玉被捕以及岳府被牵连的事情,赶忙回来希望还能赶得及。
岳崇韬大致听完之后略一迟疑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我们去往海外?那可有目标?”岳崇韬虽然走镖却从来没有出过海,对于海外并不是很熟悉,担心之余才有此一问。
哑仆也不敢藏私,便道:“我仔细盘算过,南洋诸国离此较远,就算我们从镇海卫出关,一路上未必不会遇到官兵和危险。朝鲜和琉球是大明属国,就算到得那里也未必安全。现在唯一的地方就是日本。日本现在还不是大明的藩属,一定可以避难一些时日。”
岳崇韬心中甚奇,当初见到这个哑仆时衣衫褴褛,救活之后也一直在身边并未发现异样。这些海外诸国自己也未必认得完全,他却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