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星幽幽转醒,睁开眼睛,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头顶是黑黑的木顶,而她的身体在不断晃动,根据判断,她知道她躺在马车里面,马车在奔跑着。她没死么?军营里面哪里来的马车?她动动手脚,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很虚弱,几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像被抽空了般,感觉空荡荡的。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又不乏伤心地道:“妹妹,你醒了!”
她转过头,看到身边坐着仪妃,正在忧虑的瞧着她,眼睛有些红肿,满脸的关切。
沈霜星不由得心底泛上一丝感动。仪妃一直对她很好,也从不介意她刺了她一剑,还说,“你再提那件事,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姐姐了。”知道了她和齐涵锋的事后,她和仪妃一直以姐妹相称,仪妃从未表现过不满与嫉妒,相反总是温和的对她笑着,像个慈祥的大姐姐般,和她聊些以前从未有人与她聊过的琐事,她以前从不知道,一些她从不在意的一些琐事竟也会那样有趣。可不是么,她一直在打打杀杀中度过,眼中、心中何时注意过别的事?
“姐姐,我为何会在马车上?他呢?”她问着。她好想见他,好想依偎着他。
“我们不再跟着大队伍了。你身子太虚,将军找了辆马车,计划从另一条路回京,沿途会有更多的城镇客栈可让我们投宿。”
那这么说,他不在身边了!是啊,他是将军,当然要跟着大军一起走。
耳边熙熙攘攘的有了人声,“我们进了一个大些的城镇。”仪妃挑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说。
马车又行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到了一处客栈。”仪妃说完便下了马车。
沈霜星挣扎着坐起来,无力的移动着双腿,期望能自己走动。他不在,她不想别的男人抱她。但最终却发现自己办不到。
突然面前光线一亮,车帘被人撩开,她转过头,接着便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捞起,抱出马车。她不想靠近那人的身体,努力地想保持一点距离,但自己虚弱的根本无法使力,而那人抱着她行走,如何保持距离?她很不情愿的挨着那人的胸膛,那人突然左臂用力,她的头便被动的埋到那人坚实的胸膛之中,那硬硬的胸膛将她的鼻子都有些弄痛了。
她皱着眉,心道:“这人怎的如此粗鲁!”蓦地,察觉到这胸膛的气息很熟悉,她诧异的抬眼,正好看到那人看向她的目光,深情缱绻,嘴角扯出有些勉强的笑容。是他!那英俊的脸庞,俊逸的眼睛,那熟悉的胸膛!是他!
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久久的凝视。他的眉拧着,温柔的眼神中有淡淡的哀愁与担忧。有什么事发生么?她心中猜测着。不过,即便有什么事,只要看到他,只要他的身边,她就会满心喜悦了。她活着,一定是他救了她。
将她放到床上,为她铺好被子。
“我不要躺着,我要靠着你。”她向他撒娇。
他不说话,只是依言靠着床柱,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他的双手将她的双手合在中间,轻轻地摩挲着她细嫩的双手。
他的胸膛微微的起伏着,她甚至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他好象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为什么一直不开口。是了,他定是在怪我,怪我擅自行动,不与他商量,害自己受了重伤。如果是这样,那他定是生气了。
我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他生气?他丢下大军陪我,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齐涵锋突然开口,低低的道:“星儿,……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她才对吧。
“星儿,我们的……孩子没了。”平静的语调掩不住悲伤。
她脸上的笑容倏地顿住了。“孩子?我们的孩子?”她挣扎着坐起来,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那日受了重伤,我救你回去后,召来军医为你诊治,他说,你本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但伤得太重,孩子……没了。”他本来不打算告诉她,不想看到她伤心,可是,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有权知道。
我有过一个孩子?……孩子没了?……
蓦地想到仪妃忧虑的神情,红肿的眼睛,涵锋拧着的眉头,眼神中的哀愁。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满眼是不信与伤心。我的孩子……我不曾知道我有了孩子,还没有享受半点拥有孩子的喜悦,这个可怜的孩子也没有得到母亲丝毫的呵护,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水雾凝聚在眼眶,朦胧了视线。
看到她美丽的脸上伤心欲绝的神情,齐涵锋的心都要揪起来了,双臂将她拥进怀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在她的唇上轻吻,“星儿,你不要这样,不要吓我……”
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落在他的手上,疼在他的心里。
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呜呜的哭着:“我的心好痛,我们的孩子……好可怜。”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才会真正卸下防备,任凭感情流露发泄。
微微叹口气,“没关系,星儿,我们可以再生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涵锋,都怪我不好,我没有听你的话,独自去行动,都怪我……”多年来的杀手生活使她养成了独自解决问题的习惯,而且,她比他更了解那些人,她不想他面对危险。
“别傻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你有知道的权力,不是为了让你伤心自责。”
“你不怪我么?”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我怎么会怪你,我怪我自己,无法保护好你,害你为我打架,为我受伤。”他本来是打算要斥责她一顿的,她怎能完全不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独自去面对危险。可是一听说孩子的事,他就不忍心再责备她,毕竟孩子没了,最伤心的应是孩子的母亲,何况她根本就不知自己怀了孩子。
当他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可是下一句听到的竟是孩子已经没了,这是多么的残酷!
“不怪你……”紧紧地拥着他坚实的胸膛。
“你应该知道你打不过那些人的,为什么还要独自去冒险,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掉,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我……我想杀掉几个就逃走的,可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被他们缠住无法脱身。我记得我倒下时还有四个人活着,他们……”
“你以为他们伤害了你之后,还能活着么?”更可气的是,那群混蛋竟然想欺辱她,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沈霜星不再言语,环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享受这份安宁。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敲门声响起,齐涵锋起身去开门,原来是仪妃,手中端着一碗汤汁。“王爷,我熬了碗鸡汤,给霜星送来补补身子。”
他点点头,“辛苦你了”,回头看了一眼沈霜星,“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沈霜星不觉有些愧疚,仪妃才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他唯一的爱妃,而她竟然分享了本应由她全部享受的丈夫的爱。仪妃不但不计较,还如此关心照顾她,怎不让她心中不安呢。
“姐姐……”
仪妃笑着,“这偏远地方,没有一些上好的补品,我便只能熬些鸡汤了。不过,鸡汤虽不够珍奇昂贵,却是不错的补品,喝起来也美味。妹妹,你身子虚,一定要好好补补。虽说是练武之人,但这也算是坐月子,马虎不得。”端了张凳子坐在床边。
“姐姐,如此劳烦你,我心里很是不安。”
“休说这些话!你还和我见外么,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不是么?”她的眼中充满真诚和关爱。右手执着汤匙,便要喂她。
沈霜星急道:“我自己来吧!”
仪妃佯嗔道:“怎么,刚说完就不听我的话了么!”
沈霜星见此,也只好让她喂。
“妹妹,今晚我和你睡一间房。王爷粗枝大叶,向来都是别人照顾他,他还从未照顾过别人,我担心他把你折腾坏了!”
“嗯。”脸上不由得泛上一片红晕。
之后二人早早的睡了,仪妃照顾她很是周详,为她盖被,端茶送水,像个嫡亲的大姐姐般无微不至。
次日启程时,自是齐涵锋将她抱上马车。
沈霜星比昨天精神了些,仪妃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仪妃看着她,不由得道:“妹妹,你真是美,怪不得王爷倾心于你。”她重伤之后,脸色略显苍白,却使得那清丽的容颜更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宛若西施捧心,娇弱可人。
沈霜星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说什么。
仪妃透过晃动的窗帘看向外面,神色有些缅怀,“看到妹妹你,便想起我年轻的时候,真是时光如梭,那时的情景便如昨天发生的般清晰。岁月不饶人啊,转眼间我便老了。”
“不是啊,姐姐现在也很美。”想到自己,二十三岁,也早已过了适婚的年龄,若不是遇到齐涵锋,她会一辈子不嫁人,那十年的灰色生活早已消磨了她少女待字闺中的心态。
仪妃突然脸上绽放着光彩,笑道:“妹妹,你想不想听我和王爷的故事。”
“想。”她想听一切有关他的事。
仪妃便悠悠的开口:“我和王爷从小就认识,因我比王爷长了两岁,他便自小‘福姐姐、福姐姐’的呼我,他还高兴的说,一辈子都要我在他身边。王爷十八岁的时候,先皇病重,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最小也最疼爱的儿子成家,有个贴心的人照顾他,便选中了我。我知道王爷一直把我当姐姐般看待,没想过让我做他的妻子,但王爷纯孝,并没有坚拒,而是立我做了侧妃,但那婚礼却盛大得很。在我和王爷成婚的第四日,先皇就驾崩了。今生能嫁得王爷,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但我唯一的遗憾,便是成婚多年未能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我心中愧疚,但他从未责怪于我,反倒经常安慰我,但始终我心难安。为了补偿他,我便竭尽所能管理好王府,不让他费半点心,间或帮他处理公务。外人都道王爷风流,处处留情,我却深知王爷为人,知他不过是逢场作戏,潇洒无羁,因此并不干预,也不会吃醋,孰料竟会因此博得贤名。”仪妃莞尔一笑,殷切道:“霜星,我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一个女子想对你般认真,从你们在王府相见之时,我便有所察觉,王爷对你动心了。却没有想到你们能真正走到一起,这是王爷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你万不可辜负天公作美之心。”
她顿了顿,接道:“妹妹,我知道没了这个孩子你很伤心,我也很难过,但王爷才是最心痛的人。他虽然从没说过,但我知道他做梦也想有个孩子。”
沈霜星不由得泪珠盈眶,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姐姐……”同时也真心为仪妃所折服。只有一个女人将所有一切毫无保留的给予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会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将一颗真心以最柔软的状态呈现出来。
“傻妹妹,哭什么。王爷是真正珍爱你的,我看得出来,这世间上的男女能真正觅得此生真爱的又有几人?你和王爷是幸运的!这是上天的眷顾。妹妹,你的事王爷与我说了,此次回京王爷便会着手弹劾高贤业,通敌叛国的罪名不是儿戏,你已经是他的妻子,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阻碍他对付义父的。”她一直对义父怀有对父亲般的敬爱,一直到义父做错事,她都没有改变对义父的看法,在心里,她一直将义父当作……自己人。直到那个晚上,她去杀勇武士的那个晚上,义父竟然下令要勇武士杀她,在那一刻,她才知道,义父彻底变了,由慈爱疼她的义父变成了要杀她、以除掉眼中钉的利欲熏心的权臣!那一刻,她几乎要倒在地上,若不是面前有一群恶鬼,她一定会支撑不住而崩溃,那一刻,那颗一直对义父充满信任和敬爱的心,彻底的碎了。
眼泪无声的再一次流下!她转过头,恨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爱哭,过去十年不曾哭过一次的她,现在竟然变得这么脆弱!为齐涵锋哭,为她的孩子哭,为义父哭,天哪!
哭了这么多次,竟没有一次是为自己!擦掉眼泪,她不要做只会哭的懦弱女人,她有她自己的幸福,从今天开始,她要为自己而活。她的幸福,就是齐涵锋。
她慵懒的靠在齐涵锋的身上,贪婪的享受有他的幸福,阳光照在身上,让她感觉暖暖的,此时她像只小猫般,赖在主人宽厚温暖的怀中,怎样撵都不会走。当然,齐涵锋这个主人是绝对不会撵她走的。这时,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此时如果有人向她索取,她会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给予,除了他,她只要他。他将手指插进她的发间,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蓦然注意到她遐想的神态,那样的安宁,那样的美丽,不由得吻上她的唇,分享那一丝美好与甜蜜。
她嘤咛一声,面对他突施偷袭的吻,她轻轻地搂上他的颈项,尽情的享受这缠绵。
双唇分开。他带着粗浅的气息,温柔的道:“星儿,你要知道我很舍不得你,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大军还有两日就要回到京城,我必须去和大军会合,不能再在这里偷懒了。”他再怎么大胆,也不能太不给皇上面子,听说皇上龙心大悦,要亲自出城迎接凯旋的大军,到时他若不在,岂不是让皇上下不来台。
“我知道,你陪了我这么多天,我已经很满足了。”两天之后回到京城,他们会再见的不是吗?只有两天而已,她不会吝啬的不给的。
他在她的鼻尖上轻啄了一下。
她微微一笑,示意他附耳过来,他疑惑的靠近,“锋,我们以后会有好多好多孩子,我会让你被他们烦的不得了,后悔要孩子。”
他有一丝意外,接着便坏坏的一笑,“是吗,我拭目以待,看那时谁会被烦的不得了。”他的确很想要个孩子,毕竟三十二岁的他已不算年轻了。
次日天未亮,齐涵锋便在夜色中出发了。沈霜星一直目送他离开,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骑马的英姿,由始至终,她的嘴角都含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