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样?”申坤下了马,急冲冲冲进客栈,问房间外众人。
朔月上前一步行一礼说:“主子已经在里面有一个时辰了,不许我们进去,我们亦不知情相如何。”
魅影愧疚道:“一路向北而来也没见出什么事,便放松了警惕,害夫人中毒,是我们的错。”
申坤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狡猾。”而后转向四位紫衣少年,“你们当中派两名腿脚快的,回天佑城向冷如炼报个信,再去北国借点人来,以防他们再来一手。”
“是!”
春、秋应声而去。两名侍从刚走,门便开了,冷如玉抬眸看了一眼申坤,唤了声“申叔”步子略一踉跄,险些跌倒。
申坤及时搀牢,看见他左手手腕一段白纱透着些殷红,不由皱眉:“玉儿,你的手……”
“制解药来不及,便放了些血于她。”冷如玉站起身,勉强稳住。
申坤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你莫不是爱上竹隐了?这般拼了命救她。”
“申叔,我……”
“不必解释!越解释越乱,申叔懂。”申坤露出一高深莫测的笑,“进去休息吧,我替你们守着,明天再让徐卿风替上,他也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有劳申叔。”
冷如玉关上门,寻了软塌侧卧,竹隐就在他对面安静地睡着,油灯的光在她侧脸投下一片阴影。
两年来他们相敬如宾,正妻应享有的荣光、体面、温柔、偏爱,冷如玉给了;丈夫应得的尊重、理解、关怀,竹隐给了,但爱情冷如玉似乎给不了。
竹隐喜欢他,他明白,可究竟喜欢他什么,他不懂。
六年前,冷如玉刚被接回端王府,破衣褴衫满身伤痕,无权无势。竹隐受北皇所命来照顾他,也是在思君亭,他们第一次相见。
风送清凉,叶落浮水面,已是深秋但天很蓝,日头很足不显凄凉。
申坤、徐卿风、冷如端陪着他,一步步走到蓝色官服的医官面前:“玉儿,她叫竹隐,字念君。今后便是你的专职医师,亦是你的女先生,她会教你,陪你一起走完今后的路。”
“如玉。”她轻声唤他,如风铃动时般清脆,众人悄悄后退,她半蹲下注视他的双眼道:“很好听的名字,你知晓出自何处吗?”
他摇摇头:“如玉不知。”
“出自赵恒《励学篇》‘书中自有颜如玉’,当年你父亲追你母亲时,将其视作情诗念给她,并商定以‘如玉’二字为儿女的名字。”她认真地解释。
他想了想,问:“你可以教我写你的名和你的名吗?”
“好。”她绕到他背后,左手托起摊平他的左手,右手屈起食指为笔,在他掌心书写“隐”“霁”二字。
他悄悄侧头瞧她,她也怡好望过来:“会了吗?”眼神温和而炙热,瞳孔映的是他的影子,又仿佛透过他寻回另一人的影子。
我要她眼里心里只有我。一莫名的想法浮上脑海,使他感到羞愧,低头低低应了一声。
林轻尘一向低调,低调到出门都要绕开邻居走,徐卿风则在某些事上极为高调。
比如这一回接到申坤的消息,马上从修罗阁分部提了百来十名杀手,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将客栈护的苍蝇都飞不进一只,让申坤申元帅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压大街,什么才叫真正的反派大佬气派。
长见识的同时,又不忘极委婉地提出:“你这样,行刺之人不敢再犯,抓不着他们怎么办?!”
“他们此次是为探我们的老底,无论看守宽或严,都不会再来一次。申坤……我以为,你这元帅当的着实难,定要早日培养后人才是。”徐卿风解释完毕,亦委婉地表达了他对申坤的嫌弃。
天气渐转热,冷如玉靠窗吃着西含糊道:“徐叔,此处修罗阁一共多少人?”
“一百一十八人,此次提出一百人,剩下几位武功不错的镇阁。”徐卿风拿了片瓜,咬了口对冷如玉招招手,“坐下,你站那里我瘆得慌。”
“本帅觉着你阁主当久了,神经过于紧张,亦应早日留后才是。”申坤抓到机会便反击。
门外黑影一闪,脚步带动绿植的叶轻响,冷如玉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上勾了。”转身挨徐卿风左手边坐下。
申坤似想明了了些,冲二人挑挑眉:“你们这是准备布一场大戏啊!”叔侄自吃自的瓜,不于理会,申坤凑过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帮忙。”
“吃瓜,看戏。”冷如玉丢了瓜皮,见盘子里瓜都叫徐卿风一人包了,便委屈巴巴的看向他,“叔。”
“厨间还有半个,自己切去。”徐卿风眼都懒得抬,除林轻尘外,想吃他切的瓜?没门!
冷如玉默默提起归尘剑,向内门厨房走去。申坤对着他的背影喊:“给我也切一盘,别全占了。”
“您自己切吧,我端一盘上去给她。”冷如玉切好了瓜,径直上往三楼。
徐卿风起身也欲走,申坤问:“你又做什么去?”
“轻尘今日来此办事,说在景月阁等我,晚膳前回来,你自己吃瓜吧。”
“你就不怕她又放你鸽子?”
徐卿风回眸笑笑:“我还可以找北星斗下一盘棋,亦能耗到卯时。”
无人作陪的申元帅独自倚窗,看了一下午的边关城街。
无论是诗词还是戏本子,凡提到西域的夜,皆为夜空广阔无边,残月高悬,军队驻扎处羌管声缥缈。
而边关城后靠南国,面向沙漠是南国的要塞,三大杀手阁总部皆建于此,各国各派人都有,除却宵禁的三个时候,无论白天黑夜都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亦是藏人的好去处。
当年满家替萧家背了行刺冷如玉的锅,被冷如炼下旨处死满丞相,存着一份善心放了他的妻儿,从此不知去向。
冷如玉吃瓜的同时,仔细想了想,他们十有八九是在这儿了,那孩子也该有自己这么大了,自然要权划给自己的爹爹报仇。
这仇也有冷如玉一份,且冷如玉最好下手,其次便是徐卿风此刻假称只剩十八人的修罗阁。
叔侄仨从地道溜回自己的老窝,从申时一直蹲到戌时,一团黑影才悄悄爬上墙。
“哈,总算来了。”申坤激动地一拍大腿,徐卿风直接一掌盖到他头上:“别吵!”
冷如玉翻个白眼,打了大大的哈欠,使了道小法术点亮烛火,在众刺客难以置信的神情,撑着膝盖站起来,结果……又跌了回去。
“如玉!怎么了?”申坤接住侄子,还当他被伤了,目光紧张将他全身检查一遍。
徐卿风明白原由,因为他也有些腿麻,但他选择一言不发,默默以剑为杖慢腾腾挪到主位。
刺客见他如此淡定,还以为附近都有埋伏,吓的扑通跪倒:“徐阁主仁心仁德,不杀我等我等定将所知全部如实报以徐阁主,今后只为徐阁主一人效力!”
徐卿风及冷如玉、申坤被他这利落的一跪一招一表忠心弄懵了,呆立原地受凉许久,使想象力丰富的刺客又以为是他表忠心表的不够,或者三人铁了心要将他们杀之而后快,忙对着三人各磕了三个响头,磕的十分诚实,大地都跟着抖了三抖。
徐卿风觉得自己的认识被刷新了,申坤更懵了,冷如玉勉强转过弯来:“你为自己活命轻易背叛原主,对我们又跪又磕,叫我们怎么相信你?”
“若单为已活命,我等宁死不背其主,但我等身后皆有妻儿,我等受萧千春威协为他卖命,妻儿东躲西藏不得安宁。我听闻修罗阁仁慈,所以今日才如实表忠心,求冷公子大发善心。”一番话说的极诚恳,话毕再次深深对冷如玉一拜。
冷如玉不敢轻信,用眼神征求徐、电二人的意见,二人不约而同地视若无睹,一位转扇子玩,一位扒墙抓蜘蛛。
冷如玉早有预料,招招手道:“乔音,闻因,过来。”
一红一黄两影一闪:“主上。”
“乔音,去给他们安排吃住,问清楚查清楚他们家人何在,闻因负责接他们家人来此。”
“是!”
“公子!南宫出事了!”
乔音闻因正准备离开,门外响起魅影的吼声,楼梯板被她踩的踏踏作响,不过片刻,人飞似的跑进修罗殿,一时没停住一头扎在冷如玉身上。
啧啧!艳福不浅呐。申坤靠墙站好,徐卿风揣起茶杯惯了口,冷如玉拉开魅影,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揉揉肩膀问:“何事?”
魅影扫视修罗殿一周,见满殿跪满黑衣刀客,全部低头不言,低声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冷如玉点头,魅影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冷如玉听完脸色一变,眉头紧锁:“都下去。”
“是。”
待除魅影、申坤、徐卿风外的人散尽,申坤走到冷如玉身边:“出什么事了?”
“陆皇妃……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