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怀仁连忙说道:“公子可别取笑我。我只是觉得江南书生太多,自己微不足道,因此才酒后胡言之后,就去从军试试运气,如今也只是小有成就,那里比得上公子的无量前途?”两人又是一番互相吹捧,才慢慢入座。
在场的有黄怀仁这样颇有情趣的将军,有离国的重臣,也有富甲天下的商人。当然也有名噪一方的才子。
最让余白注意的,是在一处角落陪坐的落魄书生,衣裳朴素,在人群中颇为显眼,却无人上去搭话。余白低声问道:“那边那位是?”林洛看着那人也是好奇,问一旁的黄怀仁:“将军,还没请教,那边那人是?”
黄怀仁看了那边一眼,目露惋惜,说道:“公子应该听说过那人的名字。他叫王立。”林洛惊讶:“是那位号称才华冠绝江南的王立?我曾经读过他的诗作,也是惊为天人,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几年没了消息。”
余白也是听说过那王立。当年李树白就曾亲口夸赞江南王立,让余白印象颇深。如今一见,这般颓废模样,倒是让人有些失望。
黄怀仁说道:“那王立确实才华横溢,也受到了国君的赏识,得以出仕。只是此人太过狂傲,顶撞国君,为国君所不喜。于是国君解除了他的官职,下令永世不得录用。这几年辗转于离国,也无人敢收留,受尽时间冷眼,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林洛也觉得惋惜。他是爱美惜才之人。如此人杰的堕落,对他来说实乃一件憾事。
歌舞之后,就到了各位才子一展才华的时候了。楼下等了许久的诸多文人,一个接一个地咏出自己的诗作,意图打动诸位贵族。
江南不愧盛产才子,几番下来,就已经有佳句频出。
“高阁连城十二栏,西风领客共跻攀。”“一目波光明欲溜,两眉山色翠常低。须知人与景相宜。”“消遣客怀寻胜事,酒杯诗卷得同携。”……可惜都难以震撼在座之人。
也有让人拍手叫绝的诗句,“五云窗户瞰沧浪,犹带楚人翰墨香。日月四时黄道阔,江山一片画图长。”“槛影侵鸥,檐光送雁,摇荡秋容千里。”作出这些诗句的文人,偶有被大人物看重,叫至身侧,羡煞旁人。
林洛赞叹江南人才辈出之余,突然发现那王立神色如常,那些让他林洛都赞叹不已的诗句,好似入不了他王立的眼。当即,林洛对这位数年不见诗作的王立心生好奇,举起酒杯,对他说道:“久闻王立兄才华冠世,不知在下今日可有福气,见识见识王兄的诗作?”
王立被人点名,苦涩一笑,举杯答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有诸多才子珠玉在前,王某区区布衣,岂敢献丑。”林洛皱眉,这王立,竟是连作诗的勇气都丢了吗?也不强求,林洛坐下,略有失望。
那些见闻不足的人,这才发现了角落中独自饮酒的王立,一时间阁内窃窃私语声不止。黄怀仁苦笑着问道:“公子何必如此,这样一来,那王立必成为众矢之的,让他该如何是好?”林洛答道:“本来是想看看那王立是否依然才华依旧,故此出声向激。我刚刚见他眼中没了神采,已有屈膝之意,不由略感失望。”
黄怀仁叹气,说道:“也不能这样讲,年少成名之后便被贬出京,受尽欺辱。这种打击谁能承受?”
这时,有人走出席位,到王立面前,叱道:“大胆王立,王上有令,不许你再度回京,你竟敢违抗圣命,来到此处?还不立刻离开!”
王立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解释什么,起身离开。其实离国国君并没有把他逐出京城,只是不许他为官。刚刚那人或许是自己为官时得罪的权臣,今日找到机会羞辱自己,可是他得罪的人太多,已经记不清了。
黄怀仁皱眉,刚想替王立解围,突然听到楼下一阵骚乱。
一旁下人连忙去探,回来禀报道:“大人,是一位白衣男子,想要登楼,却没有请柬,被拦在下面了。”
黄怀仁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起身,朝楼下望去,激动得颤抖。黄怀仁转身说道:“快快发行,请他上来。不,不,我亲自去迎接。”说罢,急忙跑下楼去。
林洛惊讶,莫不是皇室之人莅临?若非怎会让这黄将军如此急切?
只见黄怀仁卑躬屈膝,引着一人登楼而来。那风度不凡的黄怀仁,在他面前竟有点谄媚讨好之意。只是让人困惑的是,在场贵族才子没有一人曾见过这位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除了余白。
余白见到故人激动不已,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起身呼呼道:“李先生!”李树白闻言也是看来,见是余白也是高兴的笑了,做了个手势,表明自己稍后再过来。
黄怀仁清了清嗓子,高声介绍道:“诸位,这位就是被人们称为谪仙人的李树白,李先生!”一言既出,有人直接震撼起身。李树白随性自由,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活在传闻及诗作之中。在某种意义上,李树白之于江南文人,更甚于王公贵族。
林洛惊异更甚。李树白他也是神往已久,却不得相见。只是听说当时他受邀入白帝城朝阳殿赋诗,他却放肆地羞辱云国诸多大臣,仰天大笑出门而去,视皇家威严于无物,之后便不知所踪。可这小小琴师余白,不仅认识杨承翼将军,如今还与李树白相熟,让他惊讶不已。
李树白不理会黄怀仁的称颂,径直来到王立身前。黄怀仁也不觉得尴尬,屁颠屁颠地又凑过去,陪在李树白的身侧。
李树白平静看着王立,问道:“为何不敢作诗?”王立竟也是认识李树白,苦涩地回答道:“数年颠沛流离,早已看清。诗序无用,反受其累。”李树白继续说道:“身可辱,而志不可夺。”王立身形一颤,那是他年少时所写,回答道:“少年无知,竟出此狂妄之语。”
“平生诗与酒,自得会仙家。”“一生不见仙人,酒后胡言罢了。”“初晴山院里,何处染嚣尘。”“无知罢了,芸芸众生,谁能不受凡尘所累?”……
一问一答见,王立往日万般风流悄然回归,眼中闪烁着逼人神采。众人凝神聆听,啧啧称奇。李树白与王立对视,再次说道:“白马高谭去,青牛真气来!”王立大笑一声,神采飞扬,一声喝到:“笔来!纸来!墨来!”
黄怀仁立即动身,取过刚刚给一众才子作诗的笔墨纸砚,直接跪坐在王立案前,为他铺纸研墨。
李树白眼带笑意,问道:“现在可愿赋诗?”王立朗声说道:“有何不可?”直接取过李树白腰间的酒壶一饮而尽,闭目沉思,等着案上那人将墨研磨好。
李树白趁现在,将余白叫至一旁,一身玄通四散,让一干人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余白开口就是:“李先生,师傅他过世了。”李树白心神大震,看着余白有些通红的眼睛,沉声问道:“余烨?他因何而死?”
余白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李树白半晌无言,千般哀伤吐作一声长叹。李树白问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余白只是回答要为师傅报仇,可是该如何报仇,他自己也不知道。
李树白沉默了片刻,拍了拍余白的肩膀,祝愿他顺意平安。李树白目送余白回到座位,回头就看见王立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李树白笑道:“请!”
王立挥笔赋诗,洋洋洒洒,不出片刻便将一纸写满,仿佛是要将压抑了数年的才气,在今朝一口吐尽。黄怀仁在一旁为他换纸,一边拿起王立写的诗看了起来,越看眼神越惊奇。在座众人也是万分好奇,皆是探头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