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一处巍峨宅院里。
“小姐小姐,下来吧!”
丫鬟绿意在树下大叫着,她张开手臂,像一只横行的螃蟹,这边跑一下,那边晃一下,生怕树上的少女掉下来。
站在树梢之上的少女,名唤苏小小。
是苏家的养女,如今年芳十六,一直住在‘太平院’里,从未出去过。
她从十岁开始便学会了爬树,丫鬟们整日提心吊胆,怕她掉下来,自己要受责罚。
因此原本院子里有十余棵树,因为苏小小的原因,砍得只剩下三颗。
苏小小如今站的这棵树,也是管家吩咐要砍掉的,七八个人围着一棵树,你看我我看你,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
只有丫鬟绿意是担心苏小小受伤,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试图接住苏小小。
“小姐,下来吧!等下管家来了,又要说小姐你了!”
“小姐,你不要再胡闹了,万一受伤,奴婢们又要被打板子了。”
“小姐,快下来吧,这树快被你踩踏了。”
七八个人围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见没有任何起效,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请出管家。
管家挺着怀胎七八月的孕肚,大腹便便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又爬树又爬树!你是不是要把院子里的树全部砍绝了才安心!”
听着管家的声音,那些人都散开一条道。
肥胖的管家双手插着腰,鼻孔朝天,微微仰起头,迎着热辣的阳光,晒的眯了眯眼睛,“苏大姑奶奶,苏大祖宗,你什么时候下来?这么多人围着你,你开心吗?高兴吗?赶快下来,你天天往树上蹿,哪里像苏府的小姐,分明就是一只......”
猴字,管家还没有说出口,被苏小小狠狠的瞪一眼,憋回了肚子。
她站在树梢看了看远方那条川流不息的大河,心生向往,眼神中流露出来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憧憬之色。
听见身下人的叫唤,她略微低下头颅,看见管家滔滔不绝,口水泗流的在讲话,蹙眉,拍了拍手,从他头顶跳下去。
“啊——”管家被吓得张大了嘴巴,双腿打颤,一屁墩跌坐在地上,抬头,瞅着用肚皮对着自己苏小小,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
“苏小姐,你再这样调皮,老身就告诉老夫人了......啊啊啊!疼疼疼!”
苏小小捏着两根手指,分别是中指和食指插入管家的鼻孔里,轻轻一勾。
管家像一只嗷嗷待宰的大肥猪在嘶叫,将人狠狠的往身后一推,苏小小嫌恶的往绿意裙摆上擦了擦手,漫不经心的道:“胆敢告诉老夫人,我就天天在你睡觉的时候勾你的鼻子!”
管家摸一摸自己通红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拿身边的人出气,“看什么看!不用做事啊!不想要工钱了!你们——他指了指刚刚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伐木的工人,将这些树,统统砍了!”
“不准!”
“砍了砍了!”
“谁敢!”
苏小小往前一站!
管家肥硕的身体颤上一颤,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忿恨的盯着苏小小,咬牙切齿道:“小姐,老身奉老夫人之命在这里看管你数十年,老夫人可说了,你要是再不服管教,四处滋事,惹事生非,就让老身行苏家家法,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小小恍若没有听见,看着工人正准备动手,挺身拦住他们。
“我说了,不——准!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咬死你们!”
管家气的面色铁青,讥笑:“真当自己是苏家的小姐了,不过是老爷为了宽慰夫人才收养的一个弃婴,从小到大夫人就没有正眼看过你一眼!”
“要不是老夫人和五少爷怜悯你,早就将你赶出苏府了,谁还会在意你的生死!”
“你倒好了,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更加惹的夫人心烦,将你送来这‘太平院’数十年也没有来看过你一眼,你怎么还是不知道服软呢?”
苏小小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似乎也没有听见他的讥讽,依旧站在槐花树底下,纤细的背影倔强又坚韧,就是不肯轻易妥协。
“来人......”管家不耐烦,“将小姐拖走!”
“呵呵......”
听着突然闯进来的一道声音,苏小小身子一僵,不等管家回头,她猛地奔向那道声音。
跑到半路的脚步一顿,因为起跑的速度过于急切,踉跄一步,眼看就要摔倒。
腰间环上来一只手,微微用他的臂力拖住,以免苏小小摔下去,鼻尖似乎有淡淡的药香味,一缕墨发遮住苏小小的眼。
她胡乱拂开,盯着这个抱她的陌生男子。
君子温润如玉,如嗟如磨,差不多就是形容眼前这个男子。
男子轻轻放开她,看着那方还不肯放过砍树执念的管家,轻声道:“想必眼前就是李管家,我是苏澈的同窗好友,此番来苏州游玩,就暂且寄宿在这个院子里。”
李管家一听‘苏澈’的名字,立马收住了气势。
又听来人自爆身份,猛地一拍脑门,差点忘记正事!
前些天收到五少爷苏澈的信,说过两日他会回府邸一趟。
到时候会有一个自称是白里事的白家少爷来‘太平院’寄宿,算一算日子,的确说的就是今天!
信中苏澈少爷可说了,他这个朋友是太医院院长白太医家的少爷,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别看他长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实际花花肠子最多,为人脾气也十分古怪,可别轻易惹恼他,不然就是闯下大祸,可要好生招待他,不能怠慢。
回忆起信里苏澈少爷说的话,李管家脸上的表情立马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堆满关切的笑意:“白少爷是吗?”
“是在下!”白理事轻笑,谦谦有礼,不失一个少爷的优雅风度,微微颔首,又保持一个少爷的高贵,让人感觉有距离感。
李管家笑的更加谄媚:“苏澈少爷已经吩咐老身要好生招待白少爷,白少爷这边请,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白理事回以轻笑,正转身欲走,衣摆被人轻轻的勾住,他低垂眉眼一瞧。
见苏小小一双乌漆嘛黑似黑凤鸡的爪子拽着他白洁的衣袖,不可抑制的额头上青筋突起。
一抹愠色出现眉角,但是被他掩饰的很快,他笑盈盈的朝苏小小问道:“苏小姐有何贵干?”
苏小小抬头,对上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苏哥哥回来了吗?”
“苏哥哥?”白理事挑眉,猜想是苏澈,道,“他已经回老宅了。”
“哦——”
苏小小习惯性的当手里的衣袖是绿意的,擦完手,见白理事完全黑下来的脸色,才察觉自己擦错地方,立即放开,“对不起,孔雀哥哥,弄脏你的衣服了!”
白理事还没反应过来,苏小小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跑走了。
等白理事反应过来她说的‘孔雀哥哥’是谁,脸上温润的神情不禁有些绷不住要石化一般裂开。
小丫头,是说他傲的像只孔雀?
有意思!
看来他选择寄宿在这里,没有去苏府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