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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醉卧星宿 (2)

佛笑凝视了她半晌,终于别过头去,向小白道:“我们走。”小白却仍立在原地不动,只望定了韩倚风,韩倚风道:“你放心,挡他们一挡,我就会去追上你们。”小白这才开口道:“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活着来见我们。”韩倚风轻轻点了点头,道:“走吧。”

佛笑与小白向前走去,小白忽又回头,道:“是你答应了的,你、你若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只见模糊的星光之下,韩倚风一身白衣被山风吹得飘拂不绝,她身后隐隐有火光晃动,她一手持了长剑,闻言只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再不多言,已然转身,径迎向火光晃动的方向。小白狠下心来,终于也掉头不顾。

韩倚风早已看准了一个地方,只容一人通过,只要自己守在那里,即使只有一人,也足可阻挡“天圣教”大队教众,不让他们通过去追小白与佛笑。至于自己,虽然为了宽慰小白与佛笑而作出自信能脱身的承诺,其实心中早已知道,能活着离开的机会近似于无。但是——

“至少小白、佛笑、花儿,都还有一线生机。”她默默地想着,已立在那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路口之前。只听脚步之声纷乱,转瞬之间,“天圣教”众人已来到近前。

“天圣教”众人忽见一人拦在路口,不由吃了一惊,停了脚步,但只怔得一怔,已有人喝道:“快将他拿下,再去追其它的同党。”立时有人举刀向韩倚风砍来,忽地剑光一闪,那教众手中钢刀落地,人也踉跄疾退。

韩倚风冷冷道:“谁也不能过去。”又有几名教众冲上前来,只一照面,也同样被刺伤了手腕,兵刃落地,无法再出手。韩倚风不喜杀人,因此只是将这些人刺伤。

就在这片刻之中,她忽地想起以前不知听谁说过的话来:“有时出手狠辣,反而有以杀止杀的效果。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之前,自然会震慑到那些还活着的人,这不失为摆脱纷争的一个好方法。”她不由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也许吧,可是不必要地夺去别人的性命,却是她始终做不出来的事情。

她心中想着,仍是立在路口,击退了众多教众的攻击,不曾移动半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有些气力不继,额上微微地渗出细汗,她心中计算小白与佛笑下山所需的时间,只要自己再多支持片刻,他们便可全身而退,于是咬紧牙关,奋力一振,已将刺向自己的几柄刀剑震断。

可是又有更多的人涌上前来,韩倚风眼中只看得见他们的招式,已无暇顾及出招的人是何等模样,手中长剑的挥动也渐成了本能的反应。就在这昏昏沉沉之中,忽地一缕劲风自远处袭来,距离虽远,来势却甚是迅疾,让人根本无从躲闪。

一声轻响,已有一物嵌入她右肩,余势不衰,带动她也连退几步,终于跌坐在地。她右肩一阵剧痛,右手长剑也落下地来,这种痛楚反让她有些清醒,不由心中一惊:只用一枚暗器便有如此威力,那人好高的武功。轻轻一瞥,已望见嵌入自己右肩的只是一枚普通的飞镖,忽地猜着了出手之人的身份,于是抬头望去,只见百里依远远地立在众“天圣教”教众身后望了自己,面上不见丝毫表情,就在目光相碰的那一刹那,百里依忽一转身,已消失于暗夜之中。

韩倚风只觉右臂已全然不听自己使唤,于是微微叹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已有数柄刀剑一齐向她击下。她心中苦笑,想起了对小白的承诺,不禁微有歉意。

忽听一人道:“先不要杀她。”韩倚风向那人望去,正是燕何,他说完这一句话,不作任何解释,已然转身离去。韩倚风不禁微微一怔,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

燕何却去了“浮生苑”,南宫迁正独坐于黑暗之中,默默地喝酒。

良久,燕何才开口道:“你为什么没有杀那些人?”

南宫迁慢慢地道:“我自己也在问自己……那个穿白衣的年轻人,看到他以后,我心里忽然出奇地难过,可是又似乎很熟悉亲切……要杀他的那一剑,我竟然会刺不出去。”他凄然一笑,“直到现在,我才想起原因。”

燕何面上不自禁地现出一丝诧异的神色,旋及隐去,于是只淡淡道:“为什么?”

“因为他太像一个人……那个我想忘记却又终于还是会记起的人。”南宫迁默默凝视了杯中酒,“想不到忘记是这么难,我本以为可以永远这样醉下去,永远不再醒来,原来还是做不到。”

燕何不语,半晌才道:“‘醉生梦死’的一月之期将至,难怪效力会大不如前。过几日,我会再叫人送来给你。”

南宫迁抬头望着他,轻轻点头,道:“多谢。”

燕何面色冷漠,道:“只希望下一次,你不会让我失望。”转身而去。

南宫迁重低头凝望了杯中酒,面上忽现出锥心刻骨的痛楚。“子辰……”他喃喃地道,仰首饮尽杯中酒。

天明的时候,小白与佛笑已到了距昆仑几十里之遥的一个小镇之上,实已筋疲力尽,于是在客栈之中休息。

佛笑坐在床畔,轻探花儿的脉息,眉头紧锁。小白却在房中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终于忍耐不住,抓起放在桌上的钢刀,便要出门。

佛笑喝道:“你做什么?”小白道:“去星宿海。”佛笑道:“不许去。”小白霍地转身,道:“为什么?难道我们就真这样一逃了之,不管倚风的生死?”

佛笑目光黯淡下来,半晌才道:“就凭你我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救她。如果意气用事,硬是再闯上星宿海,反而辜负了她舍出自己的性命助我们离开的这番心意。”

小白沉默良久,忽一拳捶在桌上,立时将木桌击成碎片,他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道:“倚风……她骗人,明明说好会立即追上我们,如今却……”

佛笑轻轻一拍他的肩头,道:“即使落入‘天圣教’之手,我想‘天圣教’暂时也不会杀她,因为燕何一直想将我们一起擒获。你不要太担心……反倒是花儿,根本看不出她中了什么毒,也无从化解。”

小白道:“我们试试用内力给她逼毒。”佛笑点头,扶起花儿,与小白各出一掌抵在她后心,潜运内力,想逼出花儿体内的毒素,但过了良久,花儿仍无起色,他二人反已大汗淋漓,只得收手。

小白愕然道:“好奇怪的毒。”佛笑不语,沉吟良久,忽道:“若我记得不错,应家大宅应该就在附近。”小白奇道:“应家大宅?”佛笑凝望了他,道:“不要说你从未听过应松寒这个名字。”

小白惊道:“那个喜欢上自己的姐姐、气死自己父亲的人?为什么提起他?”佛笑慢慢道:“他的姐姐,据说是个精通天下奇毒的人。当年应松寒离家而去,终其一生不曾再踏进家门,他父亲病死,只有他姐姐应影寒还住在那里。不如我们试试去找她……”

小白怔了一怔,苦笑道:“听起来像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女人,求她会有用吗?”佛笑道:“姑且一试。听说应影寒最忌人说她老,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再说,”他微微一笑,“十年之前,她尚是江湖中少有的美人,十年之后也不会太差。”

小白微笑道:“只要她能救花儿,即使又老又丑,我也可以将她捧成天仙。”佛笑一笑,不由牵动内伤,咳了两声,道:“违心之言,能不说就尽量不说,一切见机行事。”小白点了点头,道:“你内伤未愈,先运功疗伤,我替你护持。”佛笑点了点头,开始闭目调息。

这一日两人各自养伤,稍稍恢复了体力,便又携花儿向应家大宅而去。应家当年为武林世家,声名显赫,后因应松寒而为武林唾弃,长年少有人迹,渐渐荒废。这时正是秋季,树叶渐黄,花草凋萎,偶有几只寒鸦叫着飞起,更显凄凉。

小白与佛笑不敢擅入,立在门首,恭恭敬敬地问了几声,却无人回答,正自迟疑,忽听一人在身后冷冷道:“你们来找谁?”回过身来,只见一名女子淡淡地望了自己二人,虽然美丽,神情却甚是冷漠。

佛笑抱拳道:“我们想找此间的主人,应影寒姑娘。”那女子冷冷道:“我就是。”小白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应影寒十年前就已闻名,应该早已年过三旬,可如今看她容貌,仍如二十许人。

佛笑却似早有预知,于是道:“应姑娘,听闻你对天下各种奇毒都颇有研究,不知能否替我们这位朋友解毒?”应影寒这才向花儿望了一望,微微一怔,道:“原来是她。”于是微微冷笑道,“不用看也知道,她是中了‘玉玲珑’之毒。”

佛笑怔了一怔,道:“你认识她?”应影寒淡淡道:“当初,就是我让她去取‘玉玲珑’,只是忘记了告诉她,‘玉玲珑’本身就是天下至毒之物。”小白怒道:“你说什么?”上前一步,却给佛笑拦住。

佛笑心知其中定然别有缘故,于是道:“既然知道是什么毒,应姑娘应该也知道解救之法,还望能出手相救。”应影寒向他望了一望,忽道:“你们真的想救她?”

小白与佛笑同时点头,于是应影寒淡淡道:“我知道解毒的法子,但若要我告诉你们,你们必须去帮我做一件事。”小白与佛笑互相望了一望,佛笑道:“请说。”

应影寒淡淡道:“去帮我杀一个人。”她一直冷漠的面上忽然现出了深深的恨意,“她叫邬亚音。”小白与佛笑不由都愣住,无论应影寒叫他们做什么困难的事,为了花儿他们都可以去尝试,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唯有杀人,却是他们所不愿的。

韩倚风虽然对正邪两派都看不顺眼,但她对两派中人的性命却都同样慎重,她常常说这样的一句话:“只要不是罪无可恕,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我又有什么资格仅为了一己的得失而夺去他人的生命?”虽然这种观点被小白讥笑为软弱,让佛笑与花儿摇头叹息,但是从骨子里来说,他们其实同样都认同这一原则。如果仅因为武力的强大而可以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这世界还谈什么公平与正义?所以他们四人,对杀人的事从来都慎而又慎。

现在只因为应影寒的一句话,便要他们背弃自己的原则,完全不问情由,只因对自己有利而去杀人,即使因而救醒了花儿,花儿会感到高兴吗?小白与佛笑不由迟疑起来。

应影寒冷笑道:“你们害怕了?那就看着你们的朋友去死吧,反正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向屋内走去,小白忽地开口道:“等等!”

应影寒回过头来,道:“你愿意去了么?”佛笑道:“小白……”小白面上神色又是愤怒又是痛苦,终于渐变无奈,他下定了决心,正欲点头,忽听一人道:“我去。”

三人齐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已立在不远的地方,他目光凝伫在花儿面上,眼神中又是关切又是难过,半晌才望向应影寒,又道:“我去杀邬亚音。”

应影寒冷冷道:“不管你们谁去,只要杀死这个人,我就告诉你们救她的法子。”头也不回,迈进门去。

那青年的目光便又落在花儿身上,良久,这才望向佛笑与小白,道:“我去的这些日子,请你们照顾好她。”小白忍不住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答应……”

那青年微微一笑:“杀人这种事,还是我去最合适,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杀手。我叫顾秋鸣。”一言已毕,他忽然转身,已然离开。

佛笑若有所思,道:“顾秋鸣?……”忽地想起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传闻,于是讶然道,“从未失败过的杀手,他为什么会救花儿?”

其实佛笑更不知道的是,如今顾秋鸣要去杀的那个人,正是他一直以来最景仰、最崇拜的那个人——

天下第一的杀手,邬亚音。

这又会是怎样的一场决战呢?

后记

前传中的人物已陆续出场,他们的恩恩怨怨也将迎来最终的结局。而那四个青春年少、意气飞扬的年轻人,也或多或少地卷入其中。

正与邪、善与恶,不到最后的一刻,谁也无从分辨。然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四人的友谊决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

人称“刀酒剑花”的四名少年,究竟有没有能力改变去这个总令人感到痛苦和绝望的江湖?让我们拭目以待,请关注下卷——《江湖纪事之寂寥的江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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