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时候,我阿爸经商出现问题,欠了很多债,他带着我们一家子跑到苏州避难,我们刚到码头的时候,我就见到很远处有艘大船,大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个脸嫩白嫩白的小哥哥,穿着一身儒士长衫,我姐姐妹妹们都够着看他,他却依然目不斜视,后来,她们都进了船舱,我还一个人呆呆地望,却被姆妈从背后打了一下,她嗔怒的骂“你看,看什么看,人家可是前朝贝勒爷的孙子,别看时代变了,大清亡了,人家身上还流着小王爷的血,身份好着呢,你这穷酸样,还敢看人家!”我就这样痴痴的被姆妈拉近船舱,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那个小王爷,没想到那才是你真实的样子。
—小王爷算什么?时代是真的变了,不管身上流着什么血,不是还在这儿当个优伶,给你唱戏吗?
—先生,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可没什么值得你可谢的地方,你不是说你喜欢我,要跟我一辈子吗?那我就去哪都带着你,反正我去的地方也不多。
—好。
民国初年,战乱纷争,局势发生了大变革,清朝覆灭,晚清遗贵为了保命四处逃窜,运城河上,乌云密布,数十艘大船,停靠于运城河岸,河岸纷扰嘈杂,大多数都是想要立刻逃离运城,到南方寻生路的百姓,杂乱无章、乌烟瘴气…
一艘船头雕龙的大船甲板之上,站立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小公子,身着儒士长衫,衣抉随风飘动,甚是绝然尘杂,眉宇英气逼人,虽年岁尚小,却也傲然成风,一些天真痴呆的少女,更是任性抛开家族逃亡的焦虑,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这位貌似潘安的小公子,而这位公子,虽身处杂乱无章的环境,却也仍然清新脱俗,澄澈的双眼直望着躁动不息的河水,静的像一副画作,小公子的身边立着一位同样英气十足的少年,与这位公子年岁相仿,但不同于公子的孤傲,他的眉眼满是笑意,温柔至极。忽的河面上刮起了一阵阴风,众人都焦急地向船舱中逃窜,刚刚那位公子的眼神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位低等小船甲板上的小丫头,大约六七岁,面庞粉嫩粉嫩甚是可爱,紧紧的跟着一位大约二三十岁的男子,身旁还有诸多长相相似的人,怕都是这一家子,人群移动嘈杂,公子有些看不清楚,便向左轻跨一步,眼神焦急找寻,这一小小的动作,却惊动了身旁的少年,少年眼神温柔的望向小公子,仿佛是在询问他“如此焦急,是在做甚?”小公子转过头望着他微微一笑,缓缓抬起手轻指向那位二三十岁的男子,用纯澈如玉的声音说道
“不想要他,想要他小幺”
少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随后又失笑道:
“少爷,女娃这玩意儿,咱可真要不起啊”
小公子温婉的望向少年,轻轻一笑,眼里皆是柔和之色
“她刚刚对我笑了,咪咪眼,比素古好看”
“少爷啊,素古小姐可是小格格,是全北平最好看最高贵的姑娘,怎么能跟她放在一起?”
少年的双眼充满了疑惑
小公子的双眼在一瞬间充斥着失落,他呆呆的望着波澜起伏的河面若有所思,眼神丝毫不移动,鼻峰高翘,眼睫柔软,充满了作为少年的稚嫩,侧脸甚是好看
“志莫,你说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小公子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但他也似乎并不渴望得到这句话的答案,还未等少年开口,他便又说出一句
“算了,快赶路吧”
说过这句话之后,小公子便转身走进船舱,不再出来
甲板上只留志莫一人,静静的盯着小公子进入船舱的方向,一片漆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少爷打小就是同辈中最优秀的少年,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样样出众,学识更是其他同辈所无法比较,但少爷打小生活在王府之中,浑身上下严苛的规矩管的牢牢,早早就被禁锢怕了,他所想的所要的永远都无法成真,导致他如今也不敢奢求什么真正喜欢的东西,方才他说出那种话,可能是对王府之中条条框框的一种微小的斗争,这种斗争虽然微乎其微,但却也是对他从前十二年刻板人生的一种告别吧!如今,大清亡了,家也散了,我与少爷就如同翻涌江波之中的一叶小舟,生命垂危,从今往后,我怕是更要好好对待少爷,让他活下去!”
乌云还是没有消散,河岸上的船只纷纷离去,不同于方才喧哗无比的环境,此时却静的有些吓人,只留不远处一两声人们的叫喊,志莫一人站在甲板上,清新爽朗爱笑的少年,此时的眼神却空洞的吓人,像是一个被夺走魂魄的人
在这个危险的时代,究竟还有谁也被夺走了魂魄呢?若是都没有被真正夺走魂魄,这世界,却为何只剩下一片空洞?孤寂的人儿啊!此时的他们需要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