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温和的骄阳自东边冉冉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慷慨撒向大地,将大地上的叶都染成了金色,展眼望去,大地处处是金黄。
风家后山紫竹林间,也陆续有了淡紫色的叶潸潸而落,叶间漏网光斑落在竹叶之上,灿灿发亮,好似满地泛紫宝石。
“风尘可在?”陡然,院内响起一道威严之音。
风尘方才洗漱完毕,听到外面有人叫唤,皱了皱眉,带着疑惑拉起竹帘就走了出去。
只见一位虎背熊腰、面容刚毅的汉子,负手而立站在小院中间,观其相貌,已是过了而立之年。见到院中间负手而立的中年汉子后,风尘微微一愣,赶忙走到其近前恭声道:“风尘见过二伯!”
这名汉子便是风家老二风元,与风尘的父亲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风家有九子,除了老大老三外,其余都是同父异母。但要论到与风尘父亲关系最好的,莫过于风元!
风尘疑惑不解,二伯来此所为何事?他可不认为二伯是良心发现来这里看望自己的。自从他搬到这里之后,除了小辈以外还从来没有一个长辈来过。
况且如果他要是有事找自己,大可叫人通知知他,何必大老远的亲自跑过来呢?这让风尘莫名的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嗯!”风元看了风尘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来是通知你一件事情的。”
“二伯请讲。”暗自思量无果,便恭声道。
风元沉默了许久,暗暗叹了口气。当他再次看向风尘时,眼中再也难以掩饰地浮现出了一丝柔和之色。
“你…...恨风家吗?”风元并没有直说具体为何事,只是看着风尘,口吻中略带柔和。
风尘静静看着他的二伯,虽然表面上看去很平静,但心里却是起了点点涟漪。虽然不愿承认,可依旧有了几分猜测。
他暗自叹息,生在风家,便是风家人,可是自当一身修为倒退,风家人对自己却又是如何的?可曾真将自己当做了自家人?可是自己对风家却如何也恨不起来,也从未想过要恨风家。特别是自从他看书越多、涉猎越广、眼界越宽,就更是如此。
风尘沉默了片刻,道:“怨气有,恨轮不上。”
风尘说的虽然很淡,却是这种神情更让眼前人信服。
“好......”听得此话,风元内心愧疚更深,却也很欣慰。风元心思复杂的点了点头。随后神色倏然肃穆,以冷漠至极的语气喝到:“风家子弟风尘听令。”
风尘心中一颤,脸色未变,半跪于地。向长辈本应全跪,但这些年来与家族的关系微妙,全凭那一层窗户纸维持着,可有可无,所以半跪已经算是很尽孝心了。
风元深吸了一口气,道:“从今以后,风家与你再无任何关系。从此刻起,无论你是生是死,都与风家再无关!你不再是我风家之人,我风家亦再也没有你这个后辈!”
风元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哪怕风尘早有准备,但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心中犹如刀割。
半晌,风尘站起身倒退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让他难以接受。还好,这几年来的苦难艰辛和废寝忘食的浸**海,让他练就了颗平静沉稳的心态。
“是…...爷爷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开口后颤抖的嘴唇却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答案很明显了,何必问来自取其辱呢。
“是!”说完,风元直接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从他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他的情绪也很不稳定。
风家九子,以风尘之父风无崖最为沉稳,而与其关系最近的风元却是最性情。
风尘的心彻底凉了,难道这就是亲情吗?难道我在他们眼中就真的可有可无吗?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这样将风尘心底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也给彻底打碎。
风尘紧篡着拳头,眼中早已布满了血丝,心中一片凄凉。
“这是你以前的佩剑,出门在外,总得带点家伙事。二伯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吧。”风元嘴角微颤,他从小看着风尘长大,已经把他当成了亲生一般看待,甚至比亲生儿子还要好。如今儿子要离开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他怎能不伤心。
风尘失魂落魄的接过了剑,然后直接跪了下去,朝着自己的二伯叩了三个头,颤声道:“风尘从小父母离弃,承二叔厚爱,待如亲子以至今日。风儿早已暗下心思,将来定要好生侍孝二伯。如今风儿不孝,不能再尽孝道,望二伯莫要怪罪。风儿在此磕头,算是报了二伯照顾之恩……”
随后又朝着风家所在的方向叩了三个头。
风尘头抵住土地,道:“二伯,风儿想再麻烦你一次。”
“你说。”
“替我向爷爷……道声保重!”原本有万千言语想要对爷爷讲,可是最后却只道出了两个字。
纵有千万言语,又教我如何道出口?
风元点了点头道:“可以。”
风尘磕完最后一个头,起身之时已然判若两人,神情冷峻,不带丝毫感情,行走间无形中带起一丝寒意。提起剑就顺着竹林小路下了后山。没有再回到屋中收拾东西,因为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了,这几年了他除了饭菜不缺之外,其余就真的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甚至连个被子都没有。
远离竹林小院,于无人处停步,一缕微风拂过鬓角青丝,刚好打落眼角晶莹。
随着最后一滴热泪随风逝,人间再无情思。
曾有心肠热济世,今无情思冷面人。
在风尘离开没多久,一道人影从屋后面走了出来,没有说话,而是眼神复杂的的望着风尘所走的方向。
眼中有悲伤、有不舍、也有无奈……
许久,风元也转过头也看向了风尘离开的方向,眼中布满血丝,以颤抖的声音缓缓喃道:“风儿啊,是二伯无能,难为你了……”
最后后来之人也拍了拍风元的肩膀,似乎也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略带疲惫的道:“也难为你了。”
……
风家坐落于玉风城西部,背靠着一座连绵大山。
风尘之前所居住的风家后山,就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直通城池西部大山脉,是风家常年去云麓山脉狩猎妖兽而开辟出来的。由于每年前去的次数不多,而且因为妖兽的原因,无法大规模拓展,因此就只有这么一条小道。其实不止风家,玉风城其余几大家也皆是如此。
风尘就在这条路上,因为他所要去的地方便是云麓山脉!
竟然已经被风家逐出了家族,那么就不可能再待在玉风城了,就算风家不介意,他的心也已经对这里产生了芥蒂,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如今心中唯一的一丝希望都没了,留下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做个背井离乡的人,至少还能说我有家乡。
他不想走官道,所以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穿过云麓山脉,抵达另一边的兰州。
云麓山脉尾部外围是渝州和兰州分界线,虽然只是尾部边缘,但如果凡人想要穿过云麓山脉的话,没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想都别想,前提是还能活着走出去。
大劭王朝囊括西部三分之一地域,附属七十二国,而整座山脉绵延贯穿整座大劭,可想而知它的庞大!
风尘想要穿过云麓山脉,最少也需要两三个月。况且能否活着走出去还不一定,云麓山脉中有不少凶禽猛兽,甚至是妖兽,处处都得小心谨慎,这无疑就会放慢他的速度。
在西北部,有一座非常著名的悬崖,名为浪子崖,有千刃之高。
站在浪子崖的顶部,可以将整个玉风城都尽收眼底。玉风城四面环山,在地理上有好有坏,有易守难攻的优势,可一旦被攻进来,那就是必死之局了。
对于玉风城的人们来说,浪子崖有着非凡的意义。
玉风城有个习俗,那就是凡是外出游历的玉风城之人,都会先来到这里,看一遍自己的家乡才走。意义就是让游子们记住自己家乡的样子,无论将来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家乡,不要忘记自己有这么一个家乡。
因此浪子崖才成为了在每个玉风城人心中有着象征性的意义地方。
人们平时不会来这里,原因有二,一是其后便是云麓山脉,凶禽猛兽茫茫多。二是一但来了这里,要么是背井离乡之人,要么就是荣归故里的人。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私心,玉风城人把这里当成圣地,不愿人去破坏。
浪子崖,在凝结了游子们一片赤子之心的同时,也凝聚了玉风城每个母亲的盼子之心。每个游子归来,第一件事情都不是先回家,而是先到浪子崖。
其所代表的意义就是:浪子回头!
在这一点上风尘也不另外,他临时改变主意,从风家后山绕路先来到了这里。
他想最后再看一遍玉风城,这个他……以后的曾经的故乡!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玉风城,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所有的思绪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眼中所见就是整个玉风城。虽然隔着远,好像也能看到玉风城每个人的来来往往。有小孩嬉戏打闹、有商贩呦喝叫卖、有街坊邻里吵骂声……
眼中所见心中所念竟都是凡俗生活。
许久之后,风尘才转过身来,眼中一片平静,看不出一点波动。
从风尘登上浪子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他浪迹天涯、游历世间的历程!
走官道可以省去很多时间,可他毕竟孤身一人,走官道很危险。官道上不仅有响马反贼,拦路抢劫的野修狂徒也不少,以他如今小小淬体境三层,来几个稍有小成世俗高手就得力不从心。相对于走官道,穿过云麓山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有时候野兽可比人好对付多了。
风尘收拾起所有心思,进入了茂密的原始山林。
身在闹市终归束,一入山林心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