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龙五将信将疑,“这画里另有乾坤?这怎么可能,天地有规则。如果画中当真有一方小世界,那规则岂不成玩笑话了!”
“规则?”郭生笑了,鄙夷道:“那只是用来骗正人君子的。世俗常讲:脚踏实地,任劳任怨,陡然而富并非难事。可天下间有财有名之人,谁的底子是真正干净的呢?那巅峰之上的高手,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官司呢?所以说啊,你的眼界还是太低。”
郭生的话有理,可问题又出现了。
龙五问:“就算你说的有理,既然画中有玄机,可又怎么进到画里去呢?”手在画卷上抚摸,无论材质还是画中的景色,都是俗物而已,“这怎么看都是平常之物,哪能蕴藏玄机呢?”
“陈寅可是少有的道中之圣,哪能如此轻易被道破玄机。传说这《窃月之侯》乃前朝北通王的珍宝。前朝覆灭之际,到处找不到北通王的影子,他府里空无一物,只有这幅画在。大多数人以为他携财逃匿了,可当时大半天下已经是青国之地,始终不见北通王的影踪。”
“他在这画里?”龙五来了兴致,“可谁能猜到呢?”
“谁说不是呢?”郭生道,“北通王可是掌握了前朝大半的财富,找到他,也就代表找到了金山。可谁都不曾预料,他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后来呢?”
“后来这幅画便被人偷走了。”
“被偷走了?被谁偷走了?”
“被最有钱的那位偷走了。”
“这天底下最有钱的……”龙五思索,疑惑道:“祁连山黄家?”
“你可知道北通王姓什么?”
“姓……”龙五大惊失色,“黄家是北通王之后?”
短暂的震惊之后,龙五察觉到不对,又问:“黄家在真武国,离这里少说几万里,这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这些秘史都是听谁说的?”
“楚国一个说书先生!”郭生嘿嘿一笑。
“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话虽天马星空,可并非全无道理呀!”郭生认真起来,道:“先生还说了,要进入这画中世界只有两个办法:一呢……是要获取画的主人的授权,你便可来去自如。至于第二个办法,则是取得钥匙,强行避过此画的主人,在现实和画中世界强行打开一所通道,进入其中。”
“钥匙?”龙五翻了个白眼,道:“这竹楼我们都找遍了,哪有钥匙的踪迹。”
“你怎么这么糊涂。”郭生抬起头,“说是钥匙,不过是一件信物罢了,信物与这画有相似之处!”
可话说完,俩人又犯了嘀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困难。这茫茫天地之间,要找一个不知模样的钥匙,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时,吴千羊悄无声息的爬上竹椅,手扶着墙一步步靠近画,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正是夜里得来的玉佩。
如弯月的玉佩在画上,离画中的月牙一指之遥。
此时,画中窃月之鬼眼睛提溜转了一圈。
吴千羊贴着墙壁,看不太真切,问道:“是不是一样?”
“恩?”郭生惊呼,“你从哪得来的这东西?”
吴千羊刚打算解释,一旁的龙五惊呼起来,“那鬼,活了!”
只见画中的窃月侯竟从画中挣脱出来,成了实体,四个利爪楔在墙上,张着狰狞大口,贪婪的望着吴千羊手中的玉佩。
“快下来,躲开!”
郭生疾呼,一步向前。
吴千羊也吓了一跳,重心不稳,朝前扑去。恰在此时,玉佩滑到画中的月牙之中,棱角一体,完美的契合。
窃月侯一个弹射,利爪指向月牙。
龙五和郭生都冲向前去,要护住吴千羊。
就在此时,玉佩融入画中,放出凄冷的白光,好似月神亲临。
窃月侯大吼,却无力对抗,仿佛认了命,手化成影,瞬息间淹没了三人。
黑影好似打破了规则的界限,在画与现实之间硬扯出一条裂缝,成旋涡状不停旋转的通道。强大的吸力带有某种不可违抗的尊严,根本不给三人反抗的机会,被吞没已成定数。
惊呼声刚起,便隐于虚空。
窃月侯咬碎了牙齿,可还是乖乖跳进了画里,重新仰望期盼着明月。
竹楼又恢复平静,只是刚才三个大活人却没了踪影。
恶心,头痛。感觉灵魂已经不在躯体之中。这是吴千羊落地后唯一的感受。坐在地上修养了半天他才恢复视力,左观右瞧,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这是个走廊,空荡荡,黑漆漆,不远处的檐上有几处微弱的黄光。这走廊里,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与自己同行的郭生和龙五找不见身影。
头痛。
吴千羊叹了口气,艰难的站起身来。事到如今,也只能依靠他自己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摸清周围的环境再说吧。
心中有了计划,行动也就不会散漫。出了死胡同,他大步流星,顺着长廊走去。
要说这画中世界的风景,可真不错。外面阳光猛烈,气候炎热。画里弯月皎洁,四周吹着凉风,舒适宜人。抬头看去,翳云笼罩大半天空,瞧不真切天空的模样。走廊狭长,好似没有尽头。有一次他停下脚步,踩在栏杆上往下看。漆黑一片,好似深不见底的幽冥。
像是要吃人一般。
吴千羊打了个寒颤,急忙跳下来,继续往前走。
别说,这画中世界跟外界就是不一样。要在别的地方,如此繁华古朴的房群里肯定少不了人。可吴千羊愣是走了有半个时辰,别说是人,连个鬼影都没见到过。
明明那那房屋就在眼前,可身处的走廊像是在生长,再怎么奔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原地踏步。
这么下去可不是个法。吴千羊怒极,倔脾气上来了,一拍自己眉心。
“疾!”
冥冥中仿若有神相助,一阵风起,只在原地留下残影,如飞奔的青鸟,疾驰向前。
“呼!”
衣袍猎猎,头发零散,吴千羊却前所未有的兴奋。这种飞驰的感觉使人上瘾,食得此中滋味以后,他就没了节制。再也不去管是否快到远处的房屋,大概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自顾自的飞驰狂奔,享受风抚在脸上的温柔感觉。
隐隐传来哭泣。
他刹住脚步,侧耳倾听,哭声凄凉,带着思恋与绝望。
就在不远处。
侧首眺望,拐角处的围栏边跪着个女人,双手合十,头望着明月。
似是在祈祷。
是人?还是鬼?吴千羊在心里嘀咕,放缓了脚步,尽量不要自己发出响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女人停止了哭泣,转过脸来。
“你……你是何人?”
另一边,郭生摇摇脑袋,尽量驱散脑中那股子眩晕之感。
这地方阴森森的,头顶有脚步声音传来。他挪了挪地方,抬起头来看,头顶像是楼梯,此地好像是画中的某个阁楼。
“徒弟!”虬髯大汉小声呼喊,四周却无回应,“吴千羊,你跑哪去了?”
喊了有小半天,哪有人答。倒是楼上的门不时打开,走到楼梯口朝下打探。左看无人,右看也无影,气的破口大骂。
听动静,像是个女人!
虬髯大汉舔抿了下嘴唇,异想天开道:“灯这么红,女人这么多。难道是个青楼?”
提起这个来,郭生可就没心思找吴千羊了。
颠了颠腰包的重量。虬髯大汉嘻嘻一笑,“足够了!每间住一晚也足够了!”
哼着小曲儿,郭生拾阶上楼,楼梯呈螺旋状,一直到顶,中间有通往每层的通道,很是讲究。
“按道理讲,住的越低的人,就越是粗俗。依次往上,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讲究。我干脆到楼顶得了,见见这画中世界青楼里的头牌,也算是不虚此行啊!”
说做就做,脚不停留,一直到顶。
这顶层的确如郭生所想的一样,高档了不是一点半点。门窗古朴典雅,根本不是凡俗能有之物。窗纸金黄,倩影一闪而过,优雅从容。看的郭生心里直痒痒。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况还是到了这种地方来,哪有不逍遥的道理。
这顶层宽敞,只有三间房,左右前方对等分列。也顾不上犯难了,他推开左边的门就进,进门就嚷。
“有酒没有,上最好的酒给我!”
再说龙五,他的运气可就没郭生好了,落了个鸟不拉屎的怪地方。
前方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后面一架吊桥,横贯在虚无之上,站在桥边能望见整个画中世界的全貌。
“这……”龙五一时呆住了,大声问:“这是什么鬼地方?”
四周哪有半个人影,连声音也一去不返。
“他俩人呢?不会掉下去了吧?”
站在幽冥的码头往下瞧,漆黑无底,可吞人心。
“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只看了一眼,他就觉得头晕目眩,急忙收回目光,远离边缘。又往后看去,那里更加古怪。
木制的阶梯节节高,到头有个还算宽敞的平台,平台之上有一个漩涡,灰白相间,不停的旋转。
漩涡中有股怪力,仿佛不存在时间与空间。
龙五从小跟师傅学艺除妖,什么鬼怪没见过,什么蹊跷的东西没遇到过。但就在今天,在看到那漩涡以后,自己彻底傻了眼。
“什么怪东西?”龙五走近漩涡去看,“我怎么看不透,这股力量我怎么从未见过!”
手试探的往前伸,想要触碰漩涡。谁知一指之距时,漩涡竟不受控制的疯狂旋转起来,灰白的光芒刺眼。
“不好!”
龙五一步跃下阶梯,站在码头上,全身发寒。
下一刻,漩涡中飞出两个人来,朝龙五砸去。
龙五想躲,却躲避不及,正被两人砸中。
“貌似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一灰袍道士站起身来,摸着身体,顿感惊讶。在他身后,一位纤弱书生也爬起身来,注意到了龙五这个肉垫,失声道:“是你?”
龙五呻吟着,全身的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老半天才睁开眼睛,“你什么你,没长眼睛呀!”
“不是没长眼睛,实属大势所趋,无法控制。你我有缘呀!”老道看着龙五,满心欢喜。
“谁跟你有缘!有缘那也是孽缘,好嘛,拿我寻开心来了!”
此时此刻,漩涡继续放光,刺耳的吼声传来。
“有缘人!”老道眼盯着漩涡,问道:“你的剑可杀妖否?”
话音刚落,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妖精就露出头来,张牙舞爪,眼中杀意浓厚。
龙五扬天长叹:“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