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可是危险到没人愿意去送命的任务啊。现在是淡季，如果急着用钱，隔壁镇也许会有更多简单好赚的任务，不去试试吗？”
诺埃尔说了这样的话。
作为职业中介，她会这样说，显然是对有人接受这个任务而感到困扰。
本着职业操守，她还是将一切已知的信息告知了洛基和艾莉克斯。在道谢过后，两人就离开了冒险者公会。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出发吧！”
“……真的没问题吗？”
“你有什么问题？”
“我会问你问题不是我有什么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透过面具，洛基直勾勾地盯着艾莉克斯。
“你是不是想让我和龙鹰兽两败俱伤，然后趁机把我杀了呢？我先说明白，你是我的随从，要是战斗的话，你得顶在前头。”
艾莉克斯不耐烦地打断了洛基：“好了好了罗里吧嗦什么呢。都说了我会自己上！只要出钱买一把好一点的剑，就算是龙我也能杀给你看。”
她心虚了她心虚了她心虚了她心虚了——
“哎呀……”
“又怎么了？”
“我的金币不太好用……最好是要找人熔掉，否则可能会惹麻烦。”
说着，洛基在艾莉克斯眼前展示了他的金币。
——这是从暗精灵那里拿到的，沉甸甸的足量金币，由精致的模具和暗精灵技艺一次铸造成形。
边缘凹凸呈齿轮状，背面是张牙舞爪的精美蜘蛛图腾浮雕，正面则是一个细节栩栩如生，身材火爆且一丝不挂的暗精灵半身像。
能把领袖的裸体半身像堂而皇之地印在硬币上供全体国民观瞻，道德之沦丧，也就暗精灵能做得出来。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艾莉克斯挥手就把这枚面目可憎的金币拍在了地上。
“喂！你几岁了……这可是纯金。”
洛基连忙捡了回来，擦擦放回了口袋里。
“这绝对花不出手的，没人会收这种脏钱！奥兰灵啊……请原谅您谦卑而罪恶的仆人……”
于是，洛基拉着不断忏悔的艾莉克斯回到了冒险者公会，找到了另一个能赚点小钱的任务——相对来说也比较简单。
——
【清剿哥布林巢穴】
简介：有村民在森林深处发现了哥布林的巢穴，巢穴位置远离人烟，预测危险程度会比一般任务更高。
赏金：
20枚奥兰金币大哥布林首级
1枚奥兰金币每只哥布林右耳
——
比起龙鹰的45个骷髅头，这个只有15个。
诺埃尔看到他们，也免不了再一次地提醒：“如果是需要用钱购置装备，我们也可以提供小额贷款喔？只需要注册信息和相应的抵押就可以办理……”
“放心，我们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哼，连区区哥布林都解决不了，我也不配被称作天使！”
洛基看了一眼昂首挺胸的艾莉克斯，没有说什么。
诺埃尔苦笑一下，告诉了他们任务相关的所有信息。
两人走出冒险者公会，从城门离开了这座边陲小城。
走在土路上，艾莉克斯忍不住自吹自擂起来，她急于证明自己：“如果只是哥布林，那么我赤手空拳也能解决。”
“好吧，好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不知道是不是独处的缘故……离开了喧嚣的城镇，走在春光明媚的土路旁，洛基一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他扫了眼带路的艾莉克斯，又可以确信她并没有要对自己下手的意思。
“在深渊待久了……我好像不太适应在大陆上行走的感觉了。”
“为什么？因为太阳么，我听说，深渊里从来都是暗无天日的。”
火热的阳光确实令人难受。
“也许吧，深渊有橙红色的人造太阳。但光线没有奥兰大陆的猛烈——我整个人都要被晒裂开了。”
隔着魔法斗篷，洛基也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炽热的压迫感。
“真是可惜，变成亡灵就不能享受明媚的阳光了呀。”
“……”
“而且也不会再有来世——死后灵魂的残渣大概就四分五裂，漂泊到炼狱里成为各种恶魔吧。”
洛基有些不耐烦了：“你和我说这些是希望超度我么？我已经被晒得够难受的了。”
“诶——我们不是同伴么？”
“同伴也要互相尊重。我觉得我足够尊敬你了——你要是不想要回自己的戒指，我们可以去当铺把它当掉，然后给你买一把好剑。”
“切。”
艾莉克斯不屑地别过了头。
土路穿过的地方是田野和一处养马的牧场。
这条出城的路和洛基藏身的山洞方向相反，路上的商旅、村民也少了很多。
两人走到中午，也许走出了六七公里，还经过了一处村庄，这才看见了拐进森林里，通往任务地点的小路。
小路之后还有一大段原始森林，走得慢的话也许要在森林里露营一晚，才能找到村民发现的巢穴。
“这条路我熟得很……它们的位置大概就在青石湖附近。除了哥布林，那里还有不少魔物才对。”
“有高级魔物吗？”
“也许有吧，毕竟青石湖附近聚居有不少低级魔物，可能会有以它们为食的危险魔物出没。但如果有高级魔物长期居住在那里，哥布林也不会在那边建巢了。”
“那就好，带路吧。”
反正洛基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守护天使……你对这些凡间的俗事倒是挺熟悉的。”
艾莉克斯闻言，哼哼两声：“这些要是俗事，什么又是雅事？只会唱诗冥想怎么能替信徒们消灾除厄，为了传播真主之福音……”
“——够了，亡灵听不懂你们的赞美诗。”
艾莉克斯并没有因洛基的不耐烦而放过这个机会：“你只是不愿意懂，对你——一个巫妖来说，什么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
“值得追求的东西……”
大概只有“复仇”二字。
洛基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噜噜”的声音，他转头看向艾莉克斯。后者别开视线，却藏不住两颊的绯红。
“啊？这……你看我干吗？”
“哼——看来你果真变成了肉体凡胎。”
“不对劲！天使是不知饥渴的，这应该不是饥饿的感觉才对——”
艾莉克斯很快放弃了狡辩，因为除了饥饿以外，她更感觉到一阵疲惫，那是天使难以感受，而凡人常有的感觉。
她大概真的失去奥兰灵的恩泽，沦为凡人乃至堕天使了。
这个真相些许动摇了她的内心。
“何等脆弱的肉体……要是不吃不喝的话，很快会就会无法行动的吧。”
洛基也叹了一口气：“不吃不喝会死。对凡人来说，能一日三餐吃到饱就是最值得追求的东西。”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也许你不了解，但我是见过活生生的堕天使，他们仍然有着远超凡人的力量和寿命，同时也释放了远超凡人的欲望——如果想好好活下去，不要和你的本能作对。”
艾莉克斯看起来有些愤怒，闭眼快速地念起经来：
“你们听见有话说当爱你的邻舍恨你的仇敌，只是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敌……爱你的邻舍更爱你的仇敌……爱你的邻舍更爱你的仇敌……”
“……”
但她对洛基指手画脚的怨念并没有因为这两句经言而消散。
“我才不需要巫妖的建议！如果不能遵守奥兰灵的戒律，我宁愿饿死在这里，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随便你，巫妖也不用吃东西。想吃的话你要自己去找。”
“呜——”
——你们的仇敌要爱他，恨你们的要待他好。咒诅你们的要为他祝福，凌辱你们的要为他祷告……
尽管亡灵不适用这些人与人间相处的戒律，但除了用这些车轱辘话给自己洗脑外，艾莉克斯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洛基若有所思，一边走着，一边想起马格纳留下的一句箴言：“血肉苦短，唯有死亡永恒。”
艾莉克斯被这句话噎住了。
一个上午颗粒未进，深受饥渴和疲劳折磨的她，脑子里不禁蹦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
【凡人的身体还不如巫妖优越吗？】
这是一个动摇信仰的疑问。
艾莉克斯马上意识到自己思想上的错误，当着惊愕的洛基的面，一下跪倒在地，眼眶渗出滴滴泪水，朝着不知身处何处的奥兰灵忏悔起来。
今天是艾莉克斯一生中忏悔最频繁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