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佐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厨房前,孙小娘正在里面收拾碗筷,灶上还冒着烟气。
看到张佐来了,就搬出一个小板凳让张佐坐下,从锅里舀出一碗粟米粥,再拿上几碟咸菜和酱豆放到张佐眼前。
“知道大哥你喜欢吃,小妹我准备了一些,还合大哥口味吗?”孙小娘边收拾边说道。
“味道还和以前一样,没变!”张佐喝了一口粥道。
“大哥喜欢就好。”孙小娘温柔地答道。
一夜无话,等第二天张佐睡醒之后,孙小娘早已去了凤来楼,老孙头也不见了,洪安更是人影都没了,听孙成宗说是一大早就出去他的老相好小翠了,这老三也是厉害,在黄林寨时还为那个孔小兰绞尽脑汁,回来老家就换了一个人式的,照样开心地去勾搭旧情人。
两人吃过早饭,出门边走边逛来到了以前住的地方,纳克图一家也住在这里。
敲了敲比几块破木板扎起来的院门,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出来应答。怎么办?总不能白跑一趟吧,张佐还是向旁边的邻居打听了一下知道,这纳克图的阿爹阿娘还有他小弟都出去做工去了,一般要到傍晚才回来。
据张佐所知,纳克图一家生活的比较艰难,比他们家没搬出去以前还困难得多。主要因为纳克图的弟弟博萨,自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他们家为这个孩子把家底折腾光了,而纳克图一家本就是外族,这在灵州就多少受点歧视,钱就更难挣了,以前张佐和纳克图不对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两人常常会因为争点小活而打架。
不过随着博萨的长大,他的身体有所好转,没有动不动就生病,也可以出去做点小工了,他父亲去码头卖着力气,他母亲去酒楼帮忙,生活有了点起色。
张佐和孙成宗利用这段时间,像个街溜子一样从街东逛到街西,从城南边走到起北边,还去城外走了一趟,终于到了太阳快下山时又来到了纳克图家,这次就看到有一束微弱的灯火在屋子里摇曳。
这回敲门,很快就有人从屋子里出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纳克图的强壮不同,这位少年显得很瘦弱,这应该就是纳克图的弟弟了。
“你们找谁?”博萨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说道。
“纳克图的弟弟,才过去多久,就不认识我们俩了?”孙成宗笑道。
博萨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脸色马上就变了,他是知道自家的哥哥以前和张佐是什么关系的,难道这次来找麻烦的不成。
“我哥哥不在。”说着就要关门。
“嘿嘿,我们这次不是来找你哥哥的,反而是你哥哥托我们来找你们的。”张佐马上挡住门,恶声恶形地说道。
“……?”
经过一番解释,博萨才明白了缘由,立马就变了一个笑脸,转身跑了回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阿爹,阿娘!”
纳克图的阿爹阿娘请两人到屋里坐下,家里很是简陋,黄土堆砌的墙壁爬满了裂缝。
纳克图的父亲带着草原人粗犷,冷硬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风霜,而他母亲则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水放到两人面前,那两个茶杯也是缺了角的,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
张佐拿出那一小袋的钱说道:“这是纳克图存的钱,托我带给你们。”
“那阿大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纳克图的母亲担心地问道。
“他还有事,要过几个月才能回来看你们了。”张佐答道。
两人后叹了一口气,张佐看到他们眼中的担心,把纳克图交代地都说了一遍,一个善意的谎言,让他们不要担心,儿子在外面很好。
纳克图的父母问了很多纳克图在黄林寨的状况,不过大多数都是他母亲在问,博萨时不时地插上一嘴,而纳克图的父亲正如他表现出来的一样,大多数都是在听他们几人谈话。
完成的纳克图交代的事,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再晚些时候就宵禁了,张佐和孙成宗便起身告辞,纳克图的父亲一直送两人到院门外,他母亲回头还塞了两个鸡蛋给张佐。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孙小娘已经准备好晚食,洪安出去浪了一天也回来了。
几人边聊边吃,等吃得差不多了,老孙头叫住了张佐和孙小娘,说有话跟他们俩唠唠,洪安还想留下听听什么事来着,老孙头一个瞪眼,孙成宗赶忙拉着洪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两人不明所以,盯着老孙头看寻思着他想要干嘛。
老孙头抽了一口旱烟,小空就蹲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两人。
“老大,你今年十七了吧!”
张佐点点头。
老孙头又抽了一口说道:“阿梅再过些日子就十四了,今天衙里来人说起阿梅的事了,年纪到了就寻个人家成亲,不然就要交钱哩!”
一听这话,两人就明白了老孙头什么意思,官府都有规定,男女一到适龄的年纪,就要婚配,不然官府就要强制收税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一接触到张佐的目光,孙小娘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马上就把头就低了下去,脸蛋也涂上了一层粉红的颜色,而张佐的心也嘭嘭的剧烈跳了起来。
两人的表现老孙头都看在眼里,笑道:“自从老大来我们家后,这些年以来咱都看在眼里,知根又知底,咱放心。”
“阿梅,老大这人虽然有点吊儿郎当,年轻气盛有时候又冲动,但还算可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比咱了解,你跟了他,他也定不会负你。咱想你俩都到年纪了,正好凑成一对,你觉得咋样?”
孙小娘低着头不说话,张佐只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红,许久才吐出一句:“全凭爹爹做主!”
说完逃也似地跑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老孙头微微一笑对着张佐说道:“阿梅跟了你,咱和老婆子也就放心了。”张佐知道那老婆子就是孙小娘已经故去的母亲。
“老叔,还是你对我好。”张佐面对人生的头等大事也兴奋起来,上前就给老孙头捏起了肩膀。
不过随即想到了什么,为难地说道:“不过我过几天马上就回去了,这时间来不及呀!”
老孙老笑道:“咱知道你过几天马上就回去,但咱也没说马上就把事办了,可以先把名分给定下来。”
“咱们一家小门小户的,也都是一家人,不用讲究什么三书六礼,找个时间,请亲朋好友吃个饭见证一下就好。”
“年底再挑个时间把事给办了!”老孙头边算计边说道。
“都听您的。”张佐自然也是没意见。
两人商量了一会把时间就定在了三天之后,当晚张佐就躺在床上睡不着了,甚至已经把要生几个孩子,名字叫什么都已经想好了,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这三天里,张佐是劳累而又快乐的,采买物品,邀请亲朋好友,寻个懂行的媒婆,该有的仪式都得有,不能让孙小娘感觉委屈了不是,幸好有老二和老三再帮忙,虽然有点手忙脚乱,但磕磕绊绊地办了下来。
等到第三天,一要都已经准备妥当,门口贴着两副大红的喜联,张佐就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来的都是相熟的人,包括钱大爷等以前邻居,也请了凤来楼的程师傅,当张佐看到孙小娘那两位丁师兄陈师兄之时,这两人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倒把张佐给看笑了,心里痛快得不行,自己才是赢家。
接下来就看到了赵南,赵南还上次见到的一样,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说着祝福的话语,反正张佐是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人都到齐了,张佐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正在老孙头准备说话时,屋外传来了一声粗壮的声音,张佐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此人就是阿图,张佐以为他公务繁忙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是亲自过来祝贺。
张佐赶忙迎出门外,不过令他更没想到的是,门外还有一个人,便是杨直。
“杨叔,我没想到您会来?”张佐很是感激,杨直和他虽然平常关系好,但张佐心里知道两人毕竟不是在同一阶层,能送来贺礼已经是很感激了,没想到今天能亲自到来,可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杨直打趣道。
张佐连说不敢,旁边的阿图就有些等不及了:“走吧,别在这里杵着了,俺晚食还没吃呢。”
张佐哈哈一笑:“管够!”
几人来到堂屋,张佐请杨直和阿图上坐,然后向众人介绍了两人,在座的都是底层的小民,杨直对他们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能请来杨直,他们看张佐的眼神满是嫉妒和羡慕,老孙头也是笑得满脸的红光。
有人高兴,可也有人不高兴,自从知道杨直和阿图的身份之后,孙小娘的两位师兄的脸上就挂着难看的笑容。
这时候,杨直又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对张佐低声地说道:“这是韩大人送的,不要张杨,我来之前正和韩大人一起,韩大人听说你今日有喜事,从阿图口中又得知你在黄林寨里让人教你习字,韩大人知道后很欣赏你这股自强的劲儿,便送了你这本书,就当他给你的贺礼吧!”
“大人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张佐即惭愧双是感动,现在想想当时干的那事,还真是头铁呀。
“哈哈,当然记得,当初你可真是莽撞!”阿图在旁边笑道。
张佐郑重地接过韩奇送来的贺礼,这本书藉不值几个钱,但送的人可是了不得。
在座的众人,看着张佐和杨直那么郑重对待这件贺礼,心里不禁嘀咕道这又是谁送的,连这位杨将军都这么慎重,难道又是哪个贵人,今天杨直能来都让他们很吃惊了,怎么又有别的贵人了,这张佐现在是出息了,认识这么多大人物,也变得还真让人看不透了。
在场的众人只有羡慕嫉妒恨了,只有赵南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面容,杨直还是心思细腻之人,发现在场的只有赵南区别于他人。
便问张佐:“这位气度不凡的是何人?”
张佐就介绍道:“这位是赵南,我内人的表兄弟。”
赵南也适时的端起酒杯朝杨直敬了一杯酒,杨直也同样的回了一杯酒。
坐下的赵南看着相互敬酒的张佐,杨直和阿图嘴角露出一丝的笑容,眼神莫名。
今天张佐和孙小娘是主角,两人忙前忙后好不热闹,等到都送走了最后一批人,累了一天的两人坐在空阔的大堂之中,孙小娘的头靠在张佐的肩上,天气有点凉了,张佐搂住了孙小娘的肩膀。忽然之间两人意识到从今往后他们都不是一个人了,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
第二天晚些时候,赵南就前来拜访张佐,两人落座,张佐正寻思着这赵南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自己和孙小娘的名分都已经定了,难不成这赵南还有什么说得不成。
张佐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赵南今天来就是想邀请他们家一起做买卖的,上次也说了他们家有意在安阳城拓展买卖,如今地址已经选好了,正准备开业,还是做他们家的老本行,卖些毛皮药材和粮食。
大家都是亲戚,赵南就想着拉他们一起干,让占三成干股,这可是不少钱。
而赵南又是做买卖的老手,多半亏不了。他们吃官府的饭能挣几个钱?老孙头和孙小娘又能挣几个铜子?
张佐想了想还是为难地说道:“三成干股?兄长你是知道的,我们小门小户的,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张佐知道自己家那一点钱都是上次韩奇赏下来的,现如今也剩下不多了,根本投不了那么多。
赵南笑道:“多虑了,诸位只要象征性地投一点,不管出多出少,我都给三成股,这是我的心意。”
听完赵南想法后,张佐和老二都有些意动,钱谁不喜欢,老三洪安也是不停地朝他使眼色,赶紧答应,再不答应就跑了。
孙小娘以前在这些事上很少表达自己的意见,不是听老孙头的,就是听张佐的,现在更不会说什么了,一切以张佐为主。
大家都看向了老孙头,老孙头抽着旱烟想了一会儿,看着兄弟三人意动的目光,还是摇了摇头,磕了磕烟杆说道:“阿南,舅舅谢谢你的好意了,但咱不能答应,舅舅我知道你想帮咱们,但舅舅我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这不合适。”
“我和我娘小的时候,舅舅您就帮了我们很多,如果不是舅舅你,我和我娘可能就不会活到现在了,俗话说知恩要图报,这也是我和我娘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娘也会不安心,怪我不孝的,我回去也交代不了。”赵南诚恳地说道。
“这钱不能要,不是自己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挣来的,咱用得不踏实。”老孙头摆了摆手说道。
赵南还想再说什么,老孙头已经起身回里屋了,张佐知道以老爷子的倔强脾气,一旦认定了,那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既然老孙头不答应,赵南还想劝说张佐三人,说实在的,张佐很是心动,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老孙头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再说了要是让老孙头知道自己瞒着他干这事,还不被他给抽死。
赵南又劝了几句,张佐还是没有松口,赵南只能叹了一口气起身告辞了,最后说如果改变主意的,随时欢迎。
看赵南向外走去,洪安几次想追上前去,但张佐老孙头就是不松口,洪安也只能无奈地坐下,幽怨地看着张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