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上躺着一名妙龄少女。她的肌肤如同上等羊脂玉般白皙,双颊上是一抹属于这个年纪朝气蓬勃的红润。樱桃粉唇,凤眸柳眉,鼻挺睫卷,额前的碎发凌乱,睡梦中的甜笑更是为她落笔凝出惊心动魄的美。
窗户被狂风刮得“咯噔咯噔”作响,寝室内绝色佳人轻蹙柳眉,睫毛宛若蝴蝶羽翼般轻轻颤动,这显然是佳人被惊醒的前奏。
果不其然,少女蓦地睁开了双瞳,赤红色的微光于她眼珠子内一闪而逝。
直愣愣地望着梁上,她举止僵硬的抬起左右手摆在眼前,面上一片茫然。
眼前的青葱十指竟不见半分岁月痕迹。
她突的坐直身子,随后站起身,坐到了铜镜前方。看着那张与自己如此神似的童龄娇颜,越灵瞳孔猛地放大,像极了草野里受惊的白兔。
不足半刻钟,越灵的神色便已经无异于常。她伸出纤细的左手,动作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颊,绝色容颜上绽开一丝诡谲幽深的笑靥。
“上天怜悯,许我重生。我定不辱使命,夺谢家,倾天下。”嗓子里的声线稍稍染上稚涩,却夹带着最讳莫如深的阴沉,前世属于一国之母的威严淋漓尽致。
“谢清渝。此生,我定让你悔不当初!”
越灵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转眼间又开辟出一道天真无邪的甜笑。
她恰恰回到十四岁那年,开始倾心谢清渝的秋季。
记得阿爹说过,谢清渝野心磅礴,骨子里透出的骄傲与聪慧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定是日后帝王无疑。
阿娘也曾说,谢清渝玉树临风,绅士儒雅,俊朗的气质是从那双墨色的眼睛里透出来的。
而她,在皇宫远远看见他一眼,便情深难自拔。一直到阿爹说了,要将她许给谢清渝做正妃,她高兴得连心跳都落了拍子。
她如愿以偿嫁给了心上人,他亦顺势登上一国之主的位子,顺理成章的将她立后。从此乃是后宫之主,凤印在手,连太后都夸她善意讨喜。
日子过得如意,偏生帝王自打新婚夜到后来,没碰过她一下。皇后不得子嗣,难免有多言者议论纷纷。
太后心疼她,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惜用了下药,如此劣质的手段强迫帝王与她共赴巫山。事后帝王丝毫不在意,甚至与她夜夜笙歌。
君心难测,她此刻才想起帝王眸中情绪,可谓无情,甚至憎恨。
越灵攥紧不沾春水的五指,恨极了自己当初的愚昧无知。她莞尔一笑,连眼睛都沾着剔透的光。
“小姐,你醒了吗?”
门外出现一道人影,手叩门。茯苓的嗓音依旧是轻细柔和,和本人一样柔顺的性子十分讨喜。
越灵拿起木梳,青丝上的一个结被她心细地梳开:“醒了,你进来吧。”
门被打开,茯苓走了进来,步伐缓缓似是不想惊扰镜前佳人,规矩得很。
“今日相爷又给小姐寻了一位良人,还说等小姐首肯了便尽早成了这门婚事。那人是沈将军府大公子,沈长漓。”
越灵顿了顿,片刻便在脑海里搜寻到了沈长漓这号人物。
谢清渝前世的爱将之子,沈将军独子。沈长漓虽称不上文武双绝,却因温润如玉的性子分外讨喜,诸多贵族之女一见之倾心,他却一直无心男女情爱,似是心上有人。
思至此,越灵抿唇,腼腆一笑。“你去让客人稍后片刻,我一会儿便同父亲一块儿迎客。”
话毕,茯苓先是一愣,后而见小姐的眼神还落在自个儿身上,窘迫至极,双颊泛红,匆匆应了声“是”便立即转身退了下去。
小姐竟然答应了相爷给她牵红线?在这之前,她明明还因为这档事儿气的三天不和相爷说话,心里头硬是盼着能嫁于太子。就这会儿的时间,小姐怎么转了态度?
察觉到茯苓的疑惑,越灵表面上依旧从容,不动声色,手上捏着的木梳却忽的断了尾。
她自是不可能嫁于沈长漓,此番前去只不过为了推翻之前因为谢清渝在父母面前的任性与娇纵,或者说是借机查找那个被谢清渝唤叫“卿卿”的女人。
倘若找着了,兴许能成为杀害谢清渝的一把利刃。
望向铜镜里的自己,越灵柳眉轻挑,幽暗的眸子里倾涌出深渊鬼怪为一己私利的恶毒雾瘴,更彰显了这一回她视死如归。
等着吧谢清渝,我与你注定势不两立!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走入大殿,越灵乖巧的给双亲请安,垂低着头,始终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看着女儿不再因相亲一事闹腾,越鸿基抚着白胡子满意地点头,看着越灵的眼神逐渐恢复平波。越鸿基身旁的越母也安了心,微微一笑,看着女儿就像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这位是沈将军之子,沈长漓沈公子。”
得到父亲的指示,越灵抬头,往越鸿基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沈长漓一身白衣,相貌虽是算不上出众,身上那如同月色皎皎圣光皑皑的儒雅书生气息却像是披风一样架在身上,薄唇上微扬的弧度与瞳孔中淡薄的神色仿佛世上最廉洁的君子兰,单是坐着便是一道瑰丽迷人景色。
见到沈长漓,越灵嘴角勾起,甜美的笑靥占据一张精致无暇的脸庞,天真无邪的眼神好比沾染仙界圣水的蒲公英,宛若剔透的琉璃娃娃般可人。
“灵儿见过沈公子。”越灵甜笑,似是羞涩般朝沈长漓行了见礼,浅绿素雅的朴素衣裙一角轻轻摆动,她的姿态优雅,抬头时甚至不敢多瞧沈长漓一眼,双颊透着淡淡的红。
她反应娇羞,沈长漓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见多了少女为他倾心,一双墨染的瞳平波无澜。他转头看向越鸿基,儒雅地勾唇,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敷衍。
“这便是越叔家中嫡女么?确实乃是倾国之姿。”
“沈公子过奖了,小女不过只有几分姿色,哪儿值得你夸。”越鸿基大笑几声,话虽是这么说,精锐眼睛里的骄傲却无法回避。
自家女儿美色倾城,他身为人家爹的自当是嘚瑟!
沈长漓的敷衍,越灵了然于心。都说这人无心情爱,看来不仅如此,倒也连七情六欲也屏蔽了。
而她开始也没打算演一出美人计,只不过是想凭着这张脸换来些许好感度,从沈长漓口中探个人罢了。毕竟,放眼整个朝堂,只有他与摄政王若同手足。
今世这会儿,他……想来还是那个被摄政王捧在手心,不沾红尘的纯真男儿吧?
可偏偏,若非因她当初无理取闹般的任性,他便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越灵抬眸,仿佛有星辰殒坠在她瞳孔中,极速一烁,一双不带丝毫世俗之气的透彻眼瞳展现,她笑得格外纯真:“父亲,不如让灵儿带着沈公子到后院逛逛,也好先培养感情。”
这话说得倒是利落,丝毫没有隐瞒她对沈长漓“有意”的“实情”,甚至格外奔放地做出邀约。这种话纵然放到沈长漓的眼里,也是令他挑了眉。墨瞳里面藏得严实的敷衍也在此刻殆尽,脸上笑意颇为玩味。
沈长漓身后,容渊亦是嘴角抽蓄。余光瞥见了自家公子神色自若,不禁无语于越灵的异于一般闺阁女子的奔放,与公子令人讶异的态度。不过倒也还是适时地闭上了嘴,他无从置喙,毕竟公子也还未开口。
先是听见越灵这么一说,越鸿基反倒是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也不恼,反而满意的大笑出声,连连道了三次“好”。
身旁的越夫人自然也是懂得他的高兴。毕竟他可是宠爱极了这个女儿,女儿之前却因一个谢清渝与他闹得险些反目成仇。眼下女儿不但顺从了他的吩咐,还特别乖巧的表示了对沈长漓的“兴趣”,完全令他宽心。这如何能让他不喜?
而越灵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总归、总归是与父亲和好了……
越灵眼中的片刻松怔倒也没逃过沈长漓的眼。他眼神蓦地闪过狡黠,俊雅一笑,站了起身,白衣从椅上拖曳而落,显然是有与佳人同游的意思。
容渊再次抽了一下嘴角,随即默默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只得跟上公子便是。
他是不信公子看中左丞相家小姐的美色,反倒是觉得腹黑若与狐狸般的公子又到时候使一使他一肚子坏水了。公子原话:不使白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