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似是向朱槿解释道:“本宫这里,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让宫人先尝。”
朱槿低头道:“是槿娘先前逾越了。”
太子看着眼前的东西道:“是雪花糖吗?”又道:“雪花糖轻碎如雪片,堆在一起便如捧雪,白纷纷的,女官的却层层堆叠,如冰雕玉砌,倒更像是酥山的做法。”
朱槿便笑道:“殿下好眼力,槿娘的这个,正是借鉴了酥山的形制,但又与酥山不同,请殿下品尝。”
“酥”是从北方传过来不久的一种制品,乳味醇厚浓郁,盘底铺上碎冰,将酥加热到微微融化,然后浇淋上去,依势浇成山峦一般的形状,送入冰中冷藏,最后装饰上花朵一类的东西,即为酥山,酥山形状漂亮,滋味美妙。
宫人跪地,用旁边的银击子,敲了一块放入碟子里,呈到太子跟前。
太子轻抿了一口,本该以为是酥山的口感,却没想到完全不同,入口先是寡淡的,如水一般,带了一点润润滑滑的口感,随即便是极为沁凉的感觉,不同于冰的凉,而是一种让人精神都为之一震的冲凉,再咬开来,里头的感觉倒是有点像酥了,却随即化开了极为清香的茉莉香气。
只是这样一口,滑,凉,润,香,各色兼备,口感层次极美,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天气里品尝一口,便令人觉得暑气顿消。
太子笑道:“极好,女官的巧思果然与众不同,只是本宫身体欠佳,暑月里头恐怕也不敢轻易吃冰,但女官这甜品凉仿佛又与冰不尽相同。”
“回殿下的话,”朱槿躬身道:“槿娘不敢为殿下用冰,这凉确实不是冰,而是槿娘在府中时,曾经有人献上来的一种植物,名唤薄荷,此物颇有凉气,但不似冰那样于身体有损伤,且少食于嗓子有益。”
太子看着道:“那种植物的汁液是绿的?怪不得本宫乍一眼以为是酥山新出的眉黛青,只是颜色稍浅了一些,果然更有山峦之色。”
朱槿道:“此物是以凉粉草为主,掺杂了些许的薄荷,以茉莉清露调和酥为底,中和了酥里的油,何况酥山做起来需要大量糖霜,糖食太多便腻,槿娘不才,窃以此来谋得两全。”
“妙!”太子夸赞道:“假使卿在尚食局,将令众掌膳无处可去也!”
这算是极高的赞美了,朱槿道:“槿娘不敢自比宫中掌膳,谢殿下赞誉。”
太子又尝了一口,一时间屋内无声。
朱槿站着,心中颇有些纳闷,按理说她又不是太子的厨子,上一次太子尚且知道给她赏碟梅花酥,怎么如今一言不发的?
就算没赏赐,也该说些其他的啊。
太子吃了两口,开口却又是在讲食物:“本宫尝着这茉莉清露甚好,用来做这个更是锦上添花,不知女官在其他地方可也有应用的地方?”
朱槿自己是绝不能提其他话题的,只能老老实实,又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茉莉清露也可以入菜,别有滋味。”
太子“哦”了一声,似乎别有意味。
朱槿没注意。
外头忽然传来声音,宫人进来通报道:“太子殿下,单轻容单女官求见。”
太子道:“她有何事?且让她进来吧。”
朱槿不说话。
单轻容进了殿中,伏下身,行大礼道:“东宫掌事女官单轻容,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道:“女官何故行此大礼?为何事而来?”
单轻容看了一眼殿中的朱槿,声音冷硬道:“奴婢惶恐,身为女官,却未能管理好宫中的东西,将其不甚遗失,故特意来向殿下请罪。”
太子的声音淡淡的:“何物?”
单轻容道:“是几日前陛下赏给殿下的螭吻云纹白玉佩。”
此话一出,里头先前给太子试菜的宫人走出来道:“女官所言属实?”
“是。”
“那女官现在可知道东西在何处?”
单轻容一心想追责,却不想眼前这个公公,开口第一句问的却是东西何在,转而意识到东西下落未明,确实是一件比追责更重要的事情,声音一下子便有些低:“……不曾。”
公公继续道:“那女官如今安排了何人在查?”
单轻容根本没安排。
她是第一次掌权,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情,想都没想过要去解决这件事,她想的就是要把朱槿牵涉进来,让太子把朱槿连着她的丫头一块儿治罪,至于后续如何,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一句话不能说两次,那也未免太不像话了些,只能道:“奴婢已经查出,事情出的当日,是朱槿女官身边的宫人错发了收东西的签令,所以才会这样。”
那公公脸上便有些不耐。
他自然听得懂单轻容话里的意思,女官之间勾心斗角也是常事,朱槿和单轻容这点纠纷,东宫中长了耳朵的几乎都听过一点,但这单女官怎么就一副不大懂事的样子,有些东西,可是比底下这几个奴才的性命还要重要得多。
不去找东西,先上赶着告状,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把话拉回重点,太子却已经开口道:“是吗?”太子的目光隔了帘子,落到朱槿身上:“女官,可有此事?”
他这话本来是问朱槿的,但单轻容低着头,没察觉,以为是在叫她,便应道:“正是,朱槿女官久不打理东宫事务,一向便是让她的那个丫头跟在奴婢身边打打下手,奴婢也曾以在其位,当尽其力谋其政劝过朱槿女官,但女官不听,反而说一切事情都交给她从家中带来的丫头负责,奴婢便也不曾说什么了。”
“那丫头颇为灵巧,但不成想出了这样漏子,奴婢一时心中惶然,不知道该是惩罚那个奴婢,还是找朱槿女官。”
太子接下去道:“那你是怎样做的呢?”
此话正巧合了单轻容的心意,单轻容道:“奴婢前日便发现了这件事,去找那丫头,那丫头只一味推脱,说此事并非她所为,奴婢无奈,昨日又去找朱槿女官,朱槿女官承诺今日给一个交代,但今日,朱槿女官却又来了太子殿下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