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二月,初春。
春日里苏宅本是最明媚的时候,今年的才开的海棠还游着丝丝清香,梧桐的嫩叶儿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一场凌晨的春雪又将苏宅尘封了起来。昨日夜里,薛朗送苏吟回来时已是深夜,就在苏宅歇下了。
凌晨时分,苏吟点燃了床头的一盏台灯,一星暖色让这场春雪顿时有了些寂落。她惨白的脸映在靠窗的那面镜子上,似乎充满了悲伤与恐惧。一条白色毛毯被她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来到书桌前拿出一张信纸和一支钢笔,笔尖摩挲着纸页的声响沙沙的与窗外的春雪相映成趣,这封信是给牛瓦的,上面写着:
离开北平多日,幸有你与赵先生照看着博奇斋,我才去了不少忧心。上次你寄来的信我已悉心读之,此次山西之行多有莽撞意气的情绪,大可不必至此,且让与那位金陵客,我自有打算。但还得有劳你为我打听仔细那位金陵客的消息,近日来回北平的日子尚得缓缓,博奇斋还得托付于你们,愿诸君安好!
此致
牛瓦
落笔,苏吟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雪出神,直到早起的云扬见房间亮着灯来问候。
“小姐,今日起的早可是有什么事么?”
苏吟隔着门默了一会儿,云扬熟知苏吟的脾性,也不再问只是站在门口。苏吟紧了紧身上的毛毯,将干了墨的信装入信封走向门口,木门闷声的被推开了,苏吟看着云扬无力的笑了笑,说:“云扬,得麻烦你一件事了,帮我跑一趟邮局。”
云扬是个半大的小子,从小被苏椿城捡回来的孤儿,苏家的人虽都是不热情的性子可都算是待人以宽,云扬的心和身体都是甘心的给了苏家的。以前在古珍斋当个跑腿什么的,现在回了苏家倒是没了做事的由子,听着能帮主人家跑腿心里自然是喜悦的。他穿着臃肿的藏青色棉衣,带着一顶脱了色儿的棉帽,黎黑的皮肤里透着冬天特有的冻伤红,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嘴里呼出的白气倒给了人一种天真气。他拍拍胸脯说:
“小姐是该交给我的,这个天儿路滑,定是比宋妈的脚程快上不少。太平南路的夫子庙邮局与梅溪阁隔着不过两条街,我还能帮小姐捎些桂花糖芋苗、海棠糕、茶糕、梅花糕的,只要小姐想吃的,云扬一定抱着热乎乎的回来。”
苏吟看着云扬,他比苏吟小几岁但也能算是被苏吟看着长大的,她笑起来说:“糕点就不必了,这几日里甜腻的吃不下了,这几日里宋妈回去帮着采茶了,免得她会回折腾的做饭,若是回来时赶的上晚晴楼的鸭血粉丝汤就帮我捎回来两份儿。”
“好勒!我这就去,定会赶上晚晴楼的头份儿!”
长长的走廊里,除了落雪发出的细细碎碎的声响只剩下云扬快步走出去的脚步声。苏吟看着云扬走远的背影,关上门。
这几日来,金陵越发的压抑了,本城的住户们,都留在他们遮的乌黑的屋子里,非常惊慌,就仿佛碰到了洪水泛滥和毁灭性的大地震。这一日,金陵平静的表象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凶残的巨手撕开了一个惊天大洞。
“卖报啦!卖报啦!惊天大新闻!警察厅厅长严旭涉嫌洗钱被捕!”
“卖报啦!卖报啦……”
苏宅里,苏吟和薛朗正坐在餐厅里吃着云扬捎回来的鸭血粉丝汤,只见宋妈还穿着采茶的行头跑进来,她喘着大气,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小姐,他、他被抓了!”
苏吟疑惑的看着她,问:“谁?”
宋妈看着苏吟,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哽咽的说:“警、警察厅厅长,严旭啊!”
苏吟听着宋妈的话,愣在原地,久久没有晃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