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二月。
次日清晨,大雨倾盆而下。这次中华教育改进社的年会在中正街公共演讲厅举行,薛朗莫约了路程早早的出门。他借住在他的好友高言书的家里,薛朗是在上海认识的高言书,那时他也不曾觉得高言书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人过于的憨厚正直对谁都掏心掏肺,他吃过不少亏特别是在钱方面,那些憋屈的事他只给薛朗讲过,他相信薛朗是唯一一个不会嘲笑他的人。上天却很会开玩笑,他格外的会挣钱,他是位画家,虽然薛朗总是觉得他的画很蹩脚,但不可否认他的画被很多名人大家收藏,而且也有不远万里来花大价钱买他的画的商人,尽管他那么成功,但在薛朗看来他的画只是飘渺的浪漫。
薛朗穿着高言书赠给他的价值不菲的大衣,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禁不住那刺骨的寒湿。他换乘了几趟车才到会场门首,门口早已停满了汽车、马车,薛朗拿着一张入场证明顺利的入了场,他从容的坐下,离开会不远了,人渐渐的聚了起来。这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但薛朗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们对自己那轻蔑的目光。
会场里,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都开始随着薛朗的入场而躁动起来,他们利用着同样的话题来建立友好的关系,而这场堪称阴谋的交际里他们选定的牺牲品就是薛朗。小声的议论铺天盖地的袭来,也有声音颇大的似乎这样就能激起薛朗的羞耻心。
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女人小心的瞥着薛朗说:
“就是他么?这么年轻又英俊的男人,怎么是那样的禽兽?”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讥讽道:
“你们女人啊!就是蠢,难道不知道人面兽心吗?话说起来,要不是那个女学生蠢,又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大学老师呢?”
“虽然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倒也不能怪那女学生。”女人说完又瞥了一眼薛朗,这次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憎恨。看来这是把所有的罪都怪到了薛朗的身上。薛朗回视那个女人,礼貌的笑起来点点头,这样的议论是要跟着他一辈子了,从北平到金陵甚至是上海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大多都认为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师表。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薛朗熬过了那段日子,现在也早已不想再多加解释,但那一年的仲夏依旧是他的噩梦。
1918年,夏,燕京大学。
白色的裙尾到了脚踝,白色的凉鞋,齐肩的头发总是会随着不时袭来的夏风而飘盈。沈雪璃站在教室门口,她是燕京大学人人都知晓的人物,北平第一书香门第沈永圭的孙女。沈雪璃长相清纯阳光,性格也开朗活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就有才女之称。
沈雪璃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她看着薛朗说:“薛教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薛朗正在备课,他抬眼看了一眼沈雪璃又低下头,说:
“你是那个班的?”
“我是中文系的。”
薛朗一听笑起来,看向她说:“这位同学,我是物理系的老师。”
“我知道!”
“哦?看来诸公皆有学识上进之志,那么你要问什么?”
“薛教授,他们都说你是天才,二十三岁就从剑桥毕业了,现在也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可我不信。”
薛朗听完,简直啼笑皆非,他笑说:“同学,你如果是想来请教什么物理知识,我自然欢迎,若莫别的事,你信与不信于我无伤大雅,如果没什么事你便可以走了。”
沈雪璃天生就是天之娇女,被沈永圭捧在手心里的宝儿,什么男人会不喜欢她?而现在这个男人却这么不给她面子,这不变相说自己叽叽喳喳吗?倒吵的他心烦了?但沈雪璃却一反常态不怒反笑,她说:“薛教授,叨扰了,您好好备课,再见。”
刚踏出教室几步,一群男同学女同学就围了上来,说:
“怎么样?是不是我们赢了?”
沈雪璃气的撅嘴,咬牙切齿的说:“这薛教授是个老顽固,假正经。”
教室里,薛朗握着钢笔的手出汗厉害,他皱起眉不在意的拿出手帕擦了汗,他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真的会败在那个小女孩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