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是。”北溟退下。
夜墨站在甲板上,良久,他微微闭了眼,雨水洒落在他的脸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仅仅一天,那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在巨大的爆炸中彻底葬身大海……
连绵无边的火光燃烧了几天几夜,红色的火焰昭示着愤恨,昭示着绝望,也昭示着结束……
凡是参与这场黑道战争的士兵大多都尸骨无存,唯一的几个幸存者也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战争的规模到底有多大,破坏性到底有多恐怖……
幸运的是,除了岛上的士兵无一生存外,王族的大部分人已经乘船秘密撤退了,那是塞巴斯蒂大长老不忍连累自己的同胞,瞒着空秘密下令撤离的……
至于这场战争的导火线——夜葵,昏迷后沉入大海,生死未卜……
一场史无前例的世界性黑道战争就此落幕……
一场付出血与泪的颠覆世界的游戏华丽谢幕……
而故事,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后。
迪拜,罗门俱乐部。
夜是是沉默的黑,暖黄色的大厅内七八个少男少女歪歪扭扭地或坐或立,深秋的凉风顺着阳台涌入,真丝窗帘摇曳,一派严谨氛围。
“夜的那个人有消息了没?”西华食指轻叩皮质沙发,问。
蒂娜起身,慢慢踱步到窗户前,她相较于三个月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带着黑眼圈的双眼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摩登大厦,手指紧攥,静默不语。
大厅内沉寂的可怕,只有空气涌动的细微摩擦声。
哒——
一阵清脆的声响将众人的视线引过去——
达西端着餐盘顺着二楼的楼梯走下,面无表情,啪的一声,将餐盘放到桌子上,不说话。
“她还是那样……”雷仔担忧地说道。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从最初被罗门所救后昏迷不醒的一个月,到苏醒后发疯了般的寻找尔文,再到最后的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里沉闷颓废,整整三个月,夜葵整整疯萎靡狂了三个月,他们也跟着她疯狂了三个月。
“再这样下去,我真怕我辛辛苦苦救活了的人就这样挂掉。”西华靠在沙发上仰头闭眼,犀利的语气中是满满的无奈。
老疤坐在暗色花纹的复古沙发上,黑色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他面前的暗色茶几上摆着一排子弹,此时正在用心地擦拭着手里的一把枪,面色也是沉沉的。
噔噔噔——
高跟与地面响亮碰撞,在沉闷寂静的氛围内显得特别突兀。
众人的视线看向气势汹汹的蒂娜从窗边走来,在经过老疤的身边,她顺手夺走了他手中的枪,老疤猝不及防,去拉蒂娜的手,她面色冰冷且苍白,与生俱来的Datura帝国皇室力量突然爆发,一把甩开老疤的手。
老疤显然没有料到,膝盖与桌子激烈撞击,桌上的一排排子弹滚落在地毯上,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
她目不斜视,身姿凛然,边上楼边给手枪上膛,身后的一群人看见苗头不对,起身上前阻拦。
嘭嘭嘭——
她突然转身,高高在上,朝着他们的脚下的开枪,没有丝毫犹豫与畏惧。
“失t!”雷仔看着脚下的弹孔,忍不住爆粗口。
其他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下,拦住欲要冲上去的雷仔,没有贸然行动。
蒂娜的脚步极快,行走的过程中没有任何犹豫。
走到夜葵的门前,她双手握枪对准锁孔,嘭嘭几声,门锁被打烂,她推门而入。
全黑的房间,不透一丝风,浓浓的酒味窜进鼻孔,冰冰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开灯,看见了缩在床尾拿着酒瓶的夜葵,而此时,夜葵因为突来的亮光,抬头看向她。、
漂亮的黑发长期没有打理,乱糟糟的垂着,留海已经长到快遮住她的眼睛,她的睫毛麻木地颤了一下,黑瞳空洞无神,血丝密布。
整个人颓废至极。
蒂娜的心里也难受,将枪丢到地上,她快步走过去,扯起坐在地上的夜葵,她也不挣扎,一路颠簸,分不清天和地,近乎被蒂娜拖进浴室。
身后的脚步声尾随而来。
啪——
蒂娜大力道的甩上浴室的门,门外的叫喊声呼天抢地。
“蒂娜!你冷静点!”达西用力地拍着浴室门,语气焦急。
嗵——
一阵巨响,水面晃动,蒂娜将她按进身后浴池里,夜葵被水呛到,蒂娜不拉她起来,她从开始的挣扎到最后绝望的承受。
蒂娜揪着夜葵的衣领,一把将她拉出来,纤细的身体却十分有劲,夜葵出了水,剧烈的咳嗽着,肩膀抖动,浑身湿透。
“少爷的死,不是你的错!”
水哗哗的外涌,她剧烈咳嗽,门外叫喊声不断,一片混乱之中,蒂娜突然开口。
“我从五岁时起,就跟随在少爷身边。这几年,他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同时一直在找你。少爷不想你和Datura帝国扯上关系,他一直在暗中阻止,一直在保护你。
那天你离开了之后,少爷从没有放弃过你。他命我秘密调查,知道你被软禁后,他找机会救你,担心得整晚不合眼。”
夜葵的双手挣扎之际,又渗出大量的血,染红了池水,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那次爆炸,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少爷毫不犹豫选择救我们,我承诺过少爷,会一生守护小姐你。”
说到这儿,蒂娜哽了一下,顺着墙跌坐到地上,眼泪随之而下,嗓音嘶哑:“少爷他,用整个生命在爱你。”
她坐在水里,眼眶渐红,浑身冰冷,肩膀颤抖不止。
小葵,我可以做你的太阳吗?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陪你,绝不会让你感到孤单。
你如果真的死了,那我,也陪着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尔文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最后一句我爱你,让她隐忍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崩盘,她坐在红红的水池中,发丝狼狈地粘在脸上,哭得撕心裂肺。
夜葵跌坐在水里哭。
蒂娜靠墙坐在地上哭。
浴室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哭声,终于松了一口气,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最终,蒂娜起身,双手撑住浴缸边缘,俯身看着夜葵,声音无比坚定有力:“你是少爷最爱的人,也就是我最爱的人,小姐,请您站起来,蒂娜将做你最忠实的拥护者。”
说完,她轻轻张开双臂,俯身抱住夜葵,疲惫地说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您去做。”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夜葵在罗门慢慢调养身体,但在这期间,她变得愈加沉默,也变得愈加危险。
她的黑瞳消失不见,紫色的美瞳将她整个人衬得更像恶魔,和尔文的雅痞气质相似至极。
她的没耐心和小暴躁脾气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令人发指的长久沉默,像是一只蛰伏的豹子,蕴藏及其强大的爆发力,纵使再能忍的老疤在她身边呆上两个小时,也会觉得浑身像爬满了虱子,瘙痒难耐。
罗门内的不少人有时候说她变了,似乎变得更恐怖更强大了,甚至连性格都变得不像他们认识的夜了。
他们不禁疑惑,那个有点小冷傲,有点小腹黑,有点小傲娇的调皮可爱小女孩到底去哪了?
虽然她也时常笑,但那种笑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无所谓的,甚至有点邪恶……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永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下一秒她要干什么……
就像现在——
夜葵身着黑色风衣,高高的立领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微长的刘海有遮她眼的趋势,她双手插兜,下楼的脚步漫不经心,懒散味儿十足,楼下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她。
她走到客厅的长桌前,站定,拉下高领,陌生的紫瞳看向他们,爽净的嗓音响起:“我知道最近我有些奇怪,你们可能接受不了。”
良久的沉默后,她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道 :“但我想说的是,不管我怎样变,我还是你们的夜。”
众多沉默的面孔在听到这一句话,相视笑开。
雷仔痞笑着上前搭上她纤细的肩膀,说道:“夜,永远的好哥们。”
夜葵看向雷仔,露出这一个月来最真心的一个笑容,锤了雷仔的胸口一下。
“夜,你吓死我了,害我这一个月都不敢和你说话,怕你心情郁卒的你拿枪爆我头。”西华舒了口气,又活跃开来。
不管何时何地,达西永远是最敏感的那一个,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夜葵继续说道:“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
“你要走了?……”达西快速地接上话茬。
夜葵看向达西,低头发出一个单音:“嗯。”
“非要走吗?”达西问道。
“迫不得已。”夜葵回答。
“那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常联系我们。”雷仔拍了拍夜葵的肩,嘱咐道。
罗门俱乐部中的杀手们大部分是生活在一起的,当然也有少数特立独行的几个人,他们对此都不会强求,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谢谢你们。“夜葵真心地对他们说道,对于这些群居的杀手们,她实在是很喜欢,他们曾一起出生入死过,他们是在战场上可以把自己的背交予的人,他们总是时时刻刻感动着她。
“别这么煽情,我都快哭了……”金发美女打趣地说道,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脸颊的碎发。
夜葵笑了笑,弯弯的眼睛,甜蜜蜜的,可爱得很。
啵……
老疤打开了红酒瓶,给每人斟上,淡淡的嗓音:“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他先干为敬。
“这是我最难忘的一杯酒,但绝不是最后一杯酒。”夜葵笑说,一杯下腹。
大厅内,浓郁的红酒香气弥漫,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凉风吹拂,夜葵站在那儿,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柔柔的暖光,周围一片笑声。
蒂娜身着黑色紧身装,知性又美丽,走到夜葵的身边,小声说道:“小姐,都准备好了。”
这时候,老疤的手突然横过来,一杯红酒递到蒂娜面前,面无表情道:“你是第一个敢从我手上夺枪的人……”
一句话,暗含深意。
蒂娜看着他良久,伸手接过,一饮而尽,道:“终生难忘……”
算是朋友了吧……这群别扭得可爱的人……
私人飞机上。
夜葵陷在沙发里,蒂娜给她盖上一条毛毯,她晕晕乎乎的,眼睛快要眯起来,临走前,西华那家伙死拽住她,给她猛灌酒,弄得她现在完全清醒不起来,有点想吐。
蒂娜给她拿了醒酒药服下,将她扶到了床上,她抱着枕头,彻底睡过去。
黑色的夜空透过一丝光亮,飞机穿过层层云雾,她抬头看向窗外。
天,快要亮了……
小姐,回来了……
少爷,您在看吗?……
蒂娜靠着窗,身姿笔挺,呼吸深深浅浅,眼神清明。
夜葵在第二天凌晨到达戈尔徳摩。
她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皇家墓地。
山上的雾气湿重,不断有冷风吹过,她和蒂娜身着黑装,气氛严谨。
夜葵捧着一束白色小雏菊和一束望日莲,轻轻地放到水晶墓台上,看着照片上笑得温柔的女人,轻轻地喊了句:“妈,我来看你了……”
蒂娜看向夜葵,静静地开口:“小姐,您其实是少爷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同母异父的妹妹……
同母异父的妹妹……
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这七个字……没了反应。
她侧过脸,静静地看向这个从小跟着尔文的干练成熟的女人,冷静地问:“你都知道什么?……”
蒂娜没有看夜葵,而是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慢慢的陈述。
“夫人,是您和少爷共同的母亲……少爷比您早出生四年,夫人在您出生后就去世了,您的父亲自杀,是少爷一个人把你带大的。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您八年,小姐,您八岁之前的记忆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夜葵睫毛湿润,呼吸急促,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开满向日葵的院子,有女孩咯咯的笑声和男孩宠溺的声音。
“哥哥!”小女孩向对面对他张开怀抱的男孩跑过去,脸上的幸福耀眼。
‘嗵……’,小小的身影跌倒了,小膝盖上渗出了血。
她张开小手臂,眼泪哗得流了下来,她嗫嚅道:“小葵痛痛,哥哥抱!”
男孩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浅笑的语气带着宠溺:“小傻瓜,走路也会跌倒啊,哥哥给你揉揉。”
这个曾无数次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幸福画面……此刻,她终于看清了男孩的脸了……
他有一双紫眸,黑色头发,眼神温柔。
那是她的哥哥,疼她宠她的哥哥……
尔文……
夜葵定定地站在墓前,肩膀颤抖,眼泪打转,却固执地不肯落下,很无助很无助,为什么……她会爱上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啊……
蒂娜上前拥住她的肩膀,沉默不语。
夜葵趴在蒂娜的怀里,以前的种种回忆涌进脑子里,震荡不安……
难怪她和尔文的妈妈长得如此相像……
难怪尔文在墓地前逼她喊妈妈……
空说他的儿子为了她跟他反目……
空让她叫他舅舅……
空说家族是允许近亲联姻的……
梦境中出现的那个看不清脸的男子是她哥哥……
她因为尔文带给她那种安心熟悉的感觉喜欢他,却不知道这是亲兄妹之间及其自然的吸引力……
原来他们曾在一起生活八年,他们再次相遇,却相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