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忽地有一个探子浑身鲜血,跌跌撞撞地跑进营里,用尽力气对守卫说了一句:“梅花涧。”
他确实是跟上了那个忍血教徒,但是最后还是在忍血总舵外被发现了,他是拼死才逃出来,同行的两个弟兄已经牺牲了,而他,应该也是活不久了。
“梅花涧……”季赤文皱眉。
九屏山,梅花涧,风吹花动,喋血佛忏。
那可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啊,长满了阴山红玉梅,实在危险。
他倒是没想到顾云仁会选在那个地方,不过倒也是情理之中,四周都是那些毒梅花,反而内里是安全得很。
青宸在一旁看着他,目光缓缓落在地图上,“你准备动手了么?”
“宁安已经等了我许久了,我总不能让她失望。”
“也是……”青宸应着,“给即坊那边透口风了么?突然领兵进了人家国土,若是误会了,可是难办。”
“嗯,说过了,要是没有那边的配合,探子找到忍血教老窝也没这么快。”
青宸听出他话里带火,侧目看了他一眼,“之前怎么生气冲动都不碍事,现在你得给我冷静下来,顾云仁不是好对付的人。梅花涧处于山谷,地势狭窄,不利于军队作战,只能挑精锐士兵进去。”
“我知道的,”季赤文点了点头,“宁安还在里面,我拎得清楚孰轻孰重。”
人手很快就挑选好了,青宸站在队伍一侧,正把拭着自己的佩剑,季赤文却走了过来,低声道:“此次作战你不必去了。”
青宸一怔,微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你身体一直没养好,朕不能拿你的命开玩笑。”周围还有将士,季赤文便自称了“朕”,不过,他确实是在为青宸身体做打算的。
“你不拿我的命开玩笑?拿你自己的来么?!你明知道我的武——”
“朕知道,”季赤文不动声色地打断他,“以你的武功,若是全力以赴,全天下都少有人能比得过你,但你想没想过结果?你的命脆到什么地步了你自己心里也该有点数!当年被你连累了的那么多人不能白死啊,你得活着。”
他身子有多脆弱他知道,青宸沉默,季赤文只当他默认,领了那支精兵便进山了。
“你该拦着的,”苗零当悠哉走到青宸身侧,“他是皇帝,御驾亲征已是冒险,亲自上阵更是荒唐。”
青宸瞥他一眼,“零当兄也知道荒唐二字么?”
“自然,”苗零当一笑,“我就是荒唐。”确实是荒唐,苗零当在心里又笑叹了一声。
“说起来,昨天零当兄还急着要保那顾政,如今渊帝已经领兵攻进去了,怎么反而不急了?”青宸仍擦拭着手中的佩剑,剑身银白,泛着寒光。杀人的玩意儿,喝过不少脏血,但他一向喜欢干净,擦拭也就成了习惯。
苗零当盯着那把剑看了一会儿,“昨天确实是我唐突了,仔细一想,如果云仁活不下来,那我也没有保全他的必要。”
青宸耳朵一动,“你看中了他的天赋,想收他为徒?”
苗零当摇了摇头,片刻,又点头笑道:“这样一说,我倒是真有了这个打算。”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青宸把剑收入鞘中,“顾云仁一心要救活华宁心,不惜逆了天道要炼血丹。不管能不能炼成,那药鼎都是废了,这些年由于葬月教低调行事的缘故,江湖上不兴丹药,再想找个上等药鼎几乎是不可能的。”
青宸看了看苗零当的脸色,见他若有所思,便继续道:“如果这一战败了,华宁心活不过来,顾云仁已无下一个机会,凭着顾云仁的一片痴心,他会不会就此随华宁心去了呢?方才零当兄说,若顾云仁在别人手底下活不下来,便不必保,那如果是他自己求死,你又当如何?”
苗零当脸色一变,顾不上遮掩情绪,一句话都没说便走了。
青宸自然知道他是要去找顾云仁,但他也知道,苗零当不愿与他交恶,此事他不会帮着顾云仁,只不过是暗中观察,不让顾云仁命损而已。
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苗零当为何对顾云仁如此上心?
额角抽痛,青宸也就不再去想,只当是苗零当喜怒无常。
梅花涧,林深雾重,深处便是忍血教总舵。
顾云仁仍是待在冰室,他的阿心很快就能醒过来了,眼下这时候,他只想静静陪着她。
“启禀教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门外教徒的声音让顾云仁皱了皱眉。开门走出去,顺手关了门,“何事?”
教徒也不敢向门内窥视,只低头拱手道“今天早上有教徒被墨渊国的探子看到了,跟到了总舵门口。”
“早上的事为何现在才报?!”顾云仁冷喝。
“回禀教主,那个教徒受了重伤昏迷,方才醒过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教徒瑟索了一下,愈发恭恭敬敬。
“饭桶!在总舵门口受的重伤,你就什么都猜不出来吗?!”顾云仁素来是以儒雅形象待人,除却对待有关华宁心的事情,像今天这样发怒实在少有。
“属下知罪!请教主责罚!”
正说着,另有一名教徒疾跑过来,“启禀教主,墨渊国的军队进了九屏山了。”
顾云仁猛然侧头,声音不似刚才激动,已经平复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可怕。他对那之前来的教徒缓缓道:“自投血鼎去吧。”
那教徒当下打了个寒战,自投血鼎,那就是要他死……
教主虽然多数情况下都会笑得可亲,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教主是什么性子。
他能笑着就把一个人活生生地凌迟了。
眼睛都不眨一下。
即便顾云仁是这样的性子,但仍能在区区几年内就凭空建起一个忍血教,除了他的铁血手段让人生畏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宣称能炼出使人长生的血丹。
很明显,这是个谎言。
世人求长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但从未有谁能真正长生,打着长生的旗号造反的倒是不少。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信了他的话,加入了忍血教。
世人之贪婪愚昧,可以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