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确保顾云仁安全之前,苗零当拒绝离开。
季赤文虽不满于他想要保全顾云仁,但由于种种原因也不好赶他走,便在军营里给他安排了单独的营帐,离着秦泽钧的帐篷不远,这样的话,就算苗零当有什么异动,秦泽钧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事你怎么看?”帅帐中,季赤文问道。
“苗零当言行诡异,但这次他不像是随意开口。”青宸顿了一下,“倒像是央求的语气。只听说苗零当行南走北居无定所,莫不成还与即坊的顾云仁有什么恩怨?”
再怎么想也是枉然,夜色已深,两人也就不再去劳心这个,和衣睡下了。
夜色昏暗,天上星月都被乌云隐去,顾云仁仍是抬头望了许久。
离血丹炼成还差了千余人的血量,但此事他也不是很愁,南下便是即坊古城,人有的是……
终究还是打算到即坊城里了。
他也不想祸害自己出身的地界,但是为了阿心,其余之人,不过是浮尘。
“顾云仁!”身后女子的喊声让他晃了晃神,转回身,那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孔就在眼前,但那不是她,他知道。
“公子,”旁边一黑衣蒙面人对着青宸单膝跪下行礼,“属下拦不住华姑娘,请公子降罚。”
顾云仁也不怪罪,摆摆手让他退下了,对华宁安笑道:“除了这张脸,你真是半点没有像你姐姐的地方了。”
华宁安皱眉,却也不敢再惹怒他,“你将我姐姐置于何处?我要去见她。”
“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你姐姐累了,别去打搅她。”顾云仁面上的笑十分干净,若不是知道他的作为,谁会相信此人心肠歹毒,更比蛇蝎。
“你杀了人,就算姐姐醒过来,也是不会……”
“好了,杀都已经杀了,如果不杀尽,那千人才是白死了呢。”顾云仁微微厉声,打断了她,随即笑道,“我让你们姐妹家人团聚,你却不感谢我?”
华宁安心里一凉,顾云仁这话说得不差,为了姐姐,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如果姐姐再不醒来……
不对,姐姐再要醒来还需千余人,拿了这么多人性命,说什么也是大罪……
“说起来,你差半分就是我小姨子,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还一直对我大吼小叫?”顾云仁笑着,冲华宁安扔了个挂坠,“前两天底下的人去即坊办事,我让他们买了这玉兔挂坠来,我记着当年,你是很喜欢那家奇货居的小玩意儿的。”
华宁安怔在原处,没有去接,讷讷道:“你……你把爪牙都伸到即坊去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嘘——”顾云仁在唇前伸了根食指,走过去拾起那挂坠,塞在华宁安手里,“你不知道么?在你姐姐睡过去之后,我就没有心了。”
……
季赤文半梦半醒,却听到隐隐约约有挣扎的声音,睁眼一看,只见青宸紧皱着眉,额上尽是冷汗。
这么一看,便知是他梦魇了,他早有这个毛病,本来以为好了的,一连几日都绷着神经,没想到又犯了……季赤文暗自皱了皱眉,却也不敢去叫醒他。
也是漆黑的夜,无月无星,就像是今天这样。
今天?青宸不由得恍惚,今天又是哪天?自己又是谁?喔,想起来了,今日是元古十五年,冬天了,东宫实在是冷啊……
“皇兄,皇兄!中午时候啦,王太傅见你不去,都生气了呢。”
谁在吵?怎么眼皮这么重……
“来人!快宣太医,太子高烧,已经昏迷不醒了!”
高烧?太子是谁?是季赦,还是青宸……身上也痛得很……
“启禀皇后,太子久病未愈又添新病,身上又伤重,应该静养,实在不易活动。”太医跪在他榻前,向正位的皇后奏道。
“本宫不管他病情如何,功课不许拉下。任你下猛药也罢,尽快给他治好,”许长平端了茶盏漱了漱口,“真是晦气,请的武师等了大半天……”
许氏是皇后,她的话太医不得不听,着实是用了猛药的,虽然免不得坏了身体底子,但终究是几天就给他医好了。
季赦不明白为何自己是太子,也不明白皇额娘到底想他如何,他勤勤恳恳读书,练功虽说因了身体的原因跟不上,但他总是尽了全力的。
父皇给他封了个太子的名号后,就一直不加过问,宫中人士看得出他皇上皇后两头不讨喜,名义上是太子,却连寻常皇子受的恩宠都比不上,对他的照拂自然也就短缺了许多。
后来他总算明白了,皇后不是恨他,是恨极了皇上,才拿他迁怒;而他的父皇,又何尝不是恨死了这块将腐的烂肉,巴不得从眼中剜掉。所以就算他做的再好,只要他活着,那就是错……
兰亲王季敖与他玩得近,但是季敖心性简单,还不清楚为何他时常得病,只知道这个皇兄体弱,平时经常给他送些补品。
腊月初四,大寒的时节,季赦默默地跪在半尺深的雪中,身上仅穿了单衣,鞭子抽在他身上,血痕清晰可见。
他只是默默低着头,垂着眼,逆来顺受。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挣扎不得,又何必再有什么期待。
只是树后,却有一名少年,捧来的药材从手中跌落。季敖紧紧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他何曾见过和蔼的皇额娘这般凶狠。
待许氏走后,他默默地从树后走出来,伸手要去扶季赦,“皇兄,你……你先起来吧。”
季赦抬头看了他一眼,“皇额娘让我跪半个时辰的,不必管我。”
“皇额娘怎么能这样……”
“别乱说话。”季赦忽地打断他,这东宫里没有可信之人,若是被许氏听去了这话,怕是连这宫中唯一一个待他好的人,也不许来见了。“我没事,天寒地冻,你回宫去吧。”
有了此事,季敖反而来东宫更频繁了,明里暗里帮着他。
当时的墨渊国君也算是一代明君,但是在面对家事的时候,他实在算不上称职的父亲。
季赦早就已经不希冀能够得到什么关爱了,做得再好,也只是尽一下本分,明知道惩罚不会有丝毫改变……
活着都不知道为了什么。